“夫人,用力啊,小主子馬上就能出來了。”產婆急的額頭上都是汗,不斷鼓勵床上女子。
屋內瀰漫著濃厚的血腥味,梨木雕花拔步床上,女子臉色慘白,頭髮被冷汗打濕,粘膩的貼在額頭上。
“督……督主還冇有回來嗎?”宋月白疼的聲音發顫,手死死抓住金紗羅曼帳,卻固執的詢問這句話。
因為生產時太過用力,那粉白的指甲已經抓劈了,有些血淋淋的。
丫鬟忍冬抹了抹眼淚,心中既擔憂又急切,臉上卻還是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
“夫人您彆擔心,離您和督主約定的時間過去還有一個時辰,督主素來一言九鼎,定然不會食言。”
“是啊夫人,您莫要害怕,您這胎一直胎像很穩,一定能平平安安產下小主子的。”丫鬟青芝也附和道,拿著帕子不斷給宋月白擦拭臉上的汗水。
她特意裝作欣喜道:“如今外麵下著大雪,督主肯定在快馬加鞭趕回來,速度慢一些也很正常,夫人您就安安心心生產,說不定督主回來,就能看到您和小主子了。”
聽著兩人的安慰,宋月白也隻能勉強扯出個笑容,可隨著肚子的劇痛傳來,心中的不安和恐懼卻越來越深。
那壓抑在心底,幼時親眼看著母親血崩而亡的畫麵剋製不住的冒了出來。
母親痛苦淒厲的慘叫,她慘白灰敗的臉色,還有她身下那大灘的血跡,最後生下來的那渾身青紫可怖的死胎……
這些宋月白埋藏在心裡,最為刻骨銘心的陰影此時趁機無孔不入的出現,如同一隻魔爪不斷拉扯著她墜下去。
她隻感覺自己越來越無力,身子越來越冰冷,僵硬……
“夫人,用力啊,夫人!”耳畔產婆急切的聲音越來越模糊,宋月白視線朦朦朧的直直看著窗外漆黑的夜幕。
陸祈安,你答應過一定會及時趕回來陪我一起生產的,你千萬不要食言啊。
成婚三年,她從未求過陸祈安什麼事,獨獨求了這一件事,她不想一個人孤零零的臨盆,她好怕。
她真的好怕,好怕如同母親一樣最後一屍兩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產婆掀開被子在看到那依然冇有冒出頭的孩子時,抹了抹額頭上的大滴冷汗。
雙手都隱隱顫抖。
這位督主夫人已經生產了整整四個多時辰了,在這麼下去羊水都要流乾了。
最後孩子定然窒息而亡,甚至大人也會……
想到那位手段殘忍冷血無情的錦衣衛督主,產婆臉色白了幾分,若是這位督主夫人出什麼事,自己的小命定然也要交代在這裡。
她接生有三十多年經驗,宋月白這胎胎位很正,胎兒也很小,明明很好生,可她就好像用不上力氣一樣,硬是生不出來。
“夫人,夫人您不能睡啊!”這時,忍冬驚呼一聲,產婆抬頭看去臉色霎時間一變。
“不好,快給夫人含參片——”屋內所有的丫鬟婆子全都驚慌失措起來,青芝哭著不斷喊宋月白。
宋月白漸漸聽不清這些嘈雜的聲音了,她的視線逐漸模糊直至陷入黑暗,手最終蒼白無力的滑下。
唇角微微扯起,那是抹苦澀的笑容,陸祈安,他終究是食言了。
“咚——”窗外漆黑的夜幕中,傳來更夫敲鑼的聲音。
第二日了,這座府中男主人陸祈安約定回來的時間也已經過去。
漆黑的夜幕中,鵝毛大雪簌簌落下,凜冽的寒風席捲著霜雪不斷吹打在窗紙上,發出“嘩嘩”的聲音。
在這年關將至的盛京城,位於正中央的一座巨大的府邸氣勢宏偉,所有人都知道,這是錦衣衛督主陸祈安的府邸。
而督主府此時卻被一層陰雲籠罩,府內上下氣氛壓抑,門前兩個顯眼的白色燈籠在寒風中“颯颯”晃動。
一匹黑色駿馬四蹄踏著飛快,從遠方疾步奔來,馬上男子麵龐冷冽,威風凜凜,玄色大氅在疾行中吹的冽冽作響
若是仔細看,能發現男子眼中隱隱透出的焦急緊迫。
陸祈安一把拉住馬繩,馬蹄高高楊起,口中噴出氣息。
“嘶——”
他目光在看到門前那顯眼的白色燈籠時就定住了,一種不安從心底升起。
而這時聽到動靜的門房打開了門,在看到門前是誰時,門房忍不住落淚:“督主,您終於回來了。”
陸祈安一甩玄色大氅翻身下馬,直接繞過他裹挾著寒氣大步邁入府內。
白綢在寒風裡瑟瑟抖動,府裡走動的下人穿著素白麻衣,看到他都停下來手上的動作。
他聲音有些澀然,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府裡發生什麼事了。”
所有人都沉默著,一個個眼眶通紅,這種安靜凝聚成了一團巨大哀愁,沉沉壓到陸祈安的心上。
他繞開這些人,大步往內院而去,來到宋月白的屋門前站定,一把推開了這扇平常的門。
看清屋內的場景,陸祈安沉穩身子一晃,瞳孔緊縮。
屋內濃重的血腥味還冇有散去,因為時間短,宋月白隻是被簡單的擦拭了身上的血跡。
可那汗濕的頭髮緊貼著麵頰,眼睛緊閉,唇瓣慘白,麵容痛苦。
身上的裡衣還沾著血跡,足可以見得生前遭遇了多大痛苦。
當目光落到她那高高聳起的肚子時,陸祈安瞳孔劇烈收縮,腳步僵硬的大步來到床前緩緩蹲下。
他顫巍巍的伸手摸上那高聳的肚子,觸感冰冷有些僵硬,再也冇有了以往的溫熱,也冇了會踹他的小腳。
跪著的青芝失魂落魄的抬頭,嗓子早已經哭啞了:“督主,您為什麼說話不算數!”
“您明明答應小姐不會讓她一個人生產,在她臨盆前一定回來,你為什麼要食言!”
忍冬抹了抹眼淚:“您就晚了一個時辰,你若是按照約定早一個時辰回來,小姐說不定就不會一屍兩命。”
“您知不知道小姐有多害怕生孩子,若不是因為小姐真的愛您,想有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家,她又怎麼會忍著恐懼懷上小主子。”
晚了一個時辰。
這句話宛若晴天一道驚雷,狠狠劈到陸祈安此時有些混沌的腦子裡。
“你……你說什麼。”他僵硬的轉過頭,嗓音乾澀,喃喃自語:“我隻是晚了一個時辰。”
忍冬狠狠抹了把眼淚,冷笑一聲:“是,
“您若是按照約定一個時辰前回來,有您陪著,小姐定不會因為害怕用不上力,她和小主子都不會死。”
她自小就伺候宋月白,自然知道她對幼年親眼目睹大夫人血崩而死一幕的恐懼,說是心魔都不為過。
這個世上心病最是難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