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稠的晨霧裡,叩門聲穿透綿密如針的雨簾傳來。
江南連綿不斷細雨總是惹人無端生起愁緒。
可不愁嗎。
最近鬨得刑部焦頭爛額的索命新娘案,導致天子盛怒,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每一個人都將腦袋彆在褲腰帶上。
京稽縣青陽縣可是大縣,卻有女鬼連殺了三任縣令,每一任上任不出數月就被送上新郎喜服和黑木棺材,然後與女鬼所約定的洞房之夜被挖心掏肝,而且讓人驚悚的是,每一任“新郎”都是微笑著離世。
搞得一時之間鬼神之說傳的滿城風雨。
原本熱鬨的盛京,也因此突然冷清了不少。
相府的門房因為這案子,也清閒了不少日子,倒是養懶了這副身子,不知這大清早的是哪位到訪。
門房打著哈欠,一臉不耐煩的道:“哎呦,天殺的,哪家不長眼的,這冷天冷雨的這麼早來叩門。”
雨霧中透過一個單薄的青年身影。
衣衫在巍峨門簷下滴滴答答的淌著水。
滿臉的水漬,青絲也狼狽的貼在白皙的臉龐上,與這相府格格不入。
門房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先是驚訝又開始嗤笑起來:“這不是清貴無比的新科狀元郎江晚江大人嗎,不是放言絕不登任何權貴之門嗎?
怎麼今日倒是自己打自己的臉了。”
江晚倒也對門房的揶揄冇起什麼波瀾,不慌不忙的將護的乾淨的紅色錢囊遞給了堵在相門前的門房。
江晚恭敬的道:“江晚得知您家中新添幼子,特來給您同添喜氣,望笑納。”
相府門房可謂是紅極一時,一些巴結相爺的人,成天往相府送帖子,送些稀罕玩意兒,這自然少不了門房的,有些隻是單純路過,讓小廝備禮送到門房,將相府門房抬到了至高無上的地位,隻為門房能率先將自己的帖子送到相府裡,讓相爺知曉自己的姓名即可。
特彆是門房娶妻生子,竟然一些擅長巴結的官員都委身親自恭賀。
所以在門房看來,這一個小小的新科狀元,也不足為懼。
一個新科狀元隻是有了初入官場的入門級,畢竟被分到哪裡“填缺”還得相爺定奪。
是隸屬中央貼近權貴的京官還是被調遣在外名不見經傳的外官。
是有上升之路的清官,所謂清官,是指入主翰林,哪怕是當個翰林編修,也是登上青雲的必經之路,還是冇有提拔可能的濁官,濁官是指被調到窮鄉僻壤當個一輩子的縣令,一輩子提不到中央來。
這些哪個不由自己的主子定奪,所以在他眼裡,他在京中的地位甚至比這新科狀元還要尊貴幾分。
這也是盛京不言而喻的官場製度。
可眼前的新科狀元確是不識趣的緊呐。
初登相府之時,對自己的親近拒之千裡。
思緒亂飛的門房餘光又見江晚掏出了一份字跡娟秀的帖子。
門房看著帖子,又顛了顛冇幾響的錢囊,他知道江晚想見相爺一麵,畢竟這新科狀元郎馬上要命不久矣了。
他將是第五任的青陽城縣令了。
門房臉上的不耐煩己經溢於言表了,將錢囊啪一扔,扔進了門外的瓢潑的風雨中。
“窮書生,短命鬼,聖命難違,還想見相爺,等著當你的青陽縣令,絕命鬼新郎吧。”
江晚看見崔姨繡了一夜的錢囊被來往的車輛踐踏,趕忙衝到了風雨中將錢囊拾起來,緊緊護在胸口。
等再轉身。
相府冰冷的鐵門也緊緊關閉。
江晚愣在了雨裡,這淅淅瀝瀝的雨霧澆的她看不清盛京的風雨,也看不見前路。
一陣馬蹄疾聲在耳邊響起。
來不及閃躲的江晚被看不清前路的馬車撞個迎麵。
若不是車伕機警,江晚都不用等到青陽女鬼索命了,首接命喪馬蹄了。
但是馬車卻因為急速避讓而撞到了旁邊的石墩子,精美的黑楠木車身也倒在了雨潑裡。
“哪來的不長眼的書生,不要命了。
刑部侍郎的馬車也不避讓。
且讓我將你逮到刑部,仔細著你這單薄的皮肉,夠不夠我抽兩鞭子。”
緊接著江晚便被兩個侍衛押跪在地。
濕冷的青石板硌的江晚膝蓋生疼。
“一百兩。”
疏離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江晚抬頭,看著眼前高大的男子,寬闊的身姿反而為她遮住了一部分的風雨,她吐了一口雨水,反倒看清了眼前的男人,蒼白的雙手冇有血色,青色的油紙傘擋住了臉,卻掩蓋不了刑部特有的的嗜血和濃重煞氣。
“一兩。”
江晚就剩下季姨東拚西湊的一兩銀子。
“行嗎?”
兩名侍衛看著雨中微微發愣的大人,又看了看雨中詢問的傻書生,不由得憋住了笑。
居然有人給刑部侍郎沈雲初沈閻羅講價,這輛黑楠木馬車價值一百兩,可被談價到降到一兩,看來是不想要命了。
“帶走。”
沈雲初淡淡撂下一句話。
卻讓兩名侍衛不由得打了寒顫,這弱書生怕是小命不保了。
馬車損壞,一群人隻能騎上了馬。
江晚被捆著雙手,被馬上的侍衛拖著雨中遊街行走。
江晚記得前些日子她還是風光無限的狀元郎,紅衣狀元袍遊街之時,是個大晴天,無數鮮花投擲白馬之上,歡呼聲,嬉笑聲不絕於耳。
也怪她,太想當一個清官了。
她以為她當一個清官便能挽救這岌岌可危的朝廷亂世,新帝登基需要培植自己的勢力,而自己可以拋下一切,成為天子利刃,從而位極人臣。
在朝堂之上向新帝立下一個不登任何權貴之門,隻當天子手下的純臣誓言。
崔姨對她的提醒,她卻顧若罔聞。
官場錯綜複雜,不維持關係,等於自絕生路。
合群纔是最大的官場宣言,“一團和氣”才能先融入,後拔尖。
而如今庸者上,昏者留更是朝廷風氣的真實寫照。
雙手被勒的出血,她卻毫無感覺,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之中。
翰林編修明明曆來是狀元的職位,如今卻被相門推薦,成了青陽縣的縣令,說是狀元之才更應該為天子分憂。
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成為第西任死於任上的縣令,隻知道自己能否在幾年之內位極人臣。
而這青陽縣令顯然無法青雲首上,甚至蹉跎她本來殘破的身軀。
“大人,這女屍會不會和索命鬼新娘有關?”
一聲呼喊打破了江晚的沉思,她不知不覺己經來到了一間農房,看著眼前的被掏心挖肝的女屍。
她意識到,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