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七年(1928年)4月19日,日本以保護僑民為由出兵魯省。
4月21日,駐津的三個步兵中隊抵達魯省省會。
4月25日開始,大批軍隊在海島登陸,陸續沿膠濟鐵路運兵至魯省省會。
4月28日,集結的軍隊已經達到3000人。軍隊開始構築工事,收容僑民,藉口為防止受到南北戰役侵害。
4月30日清晨,葉公館。
“北伐軍依然勢如破竹,節節勝利...”
一台廉價的晶石收音機裡傳出主播口腔圓潤的聲音,還冇說完,就被一隻秀氣白皙的手給關掉了。
“二少爺,我去把夜香給‘道主’了。”負責處理排泄物的小蘭紅著臉低頭捧起痰盂往外跑。
民國時期,“糞業”也是一個暴利行業。
因為城市裡的糞便處理問題比較困難,人們就請收糞工來收集並集中處理。
最開始收糞工冇有劃分不同片區,他們都喜歡去富裕家庭收糞。因為富人吃的食物富含油水,他們的糞便更好做肥料。
所有的收糞工都跑去富人家搶糞便,難免為了利益大打出手,甚至鬨出人命。
後來這個產業便逐漸形成規矩,開始分路收糞。
固定的路線被稱為“糞道”,也出現了“道主”這種負責行使收糞權的人。
而這樣一條“糞道”估值要兩三百大洋,純純暴利。
其實1920年後,上海灘便引入了抽水馬桶,但基本隻安裝在富人家中。
葉家處於新舊更迭時代,既有西化的淋浴間、衛生間,房間裡也放著痰盂夜壺,方便少爺小姐、老爺太太們起夜。
對此,葉洛無比慶幸自己生活在一個富裕家庭,要換在普通家庭,日常起居都是問題,享受過新世紀的生活後,再麵對農村旱廁和滿地的大糞,你會瘋掉的!
“二、二少爺,我也出去了~”負責處理生理需求的小翠緩緩起身,揉了揉酸酸的膝蓋,捂住嘴含糊說道。
“二少爺!今天要去碼頭嘛?正好昨天夜裡新做的西裝到了,我幫您換上,看看合不合身。”門口,小麗捧著一堆新衣服踉踉蹌蹌走來。
小麗正好和霞飛雙頰的小翠打了個照麵,她臉色一紅,啪一下把手裡的衣服塞給了葉洛。
“大清早的,怎麼和一個火藥桶似的?誰又把你點著啦。”葉洛接過衣服,正要自己穿,小麗還是從後麵伸出小手幫起了他。
“老這樣鬨脾氣,小心嫁不出去。”葉洛啐了她一口。
“我纔不要嫁出去!我就要一輩子服侍二少爺!”小麗賭氣說道。
“好好好,讓你服侍一輩子行了吧?”
葉洛笑著揉了揉小麗的腦袋,對著穿衣鏡一照,
“怎麼樣?帥不?”
“全上海灘第一帥!”
“嘴甜!這樣纔對嘛!”
葉洛將晶石收音機推開,拿起支票本和鋼筆塞進西裝上衣口袋,小麗努力踮起腳幫他繫好領帶,這纔出房門到了餐廳。
餐廳裡隻有碧雲霞在忙活兒,桌上還擺著他的早餐——
一片麪包,一杯牛奶,兩根烤腸和一個蘋果。
“小媽?家裡怎麼就你一個人?”葉洛叼起麪包,囫圇吞下,又咕嚕嚕喝完了牛奶。
“佩芬姐一大早就去打麻將了,雪姐說頭疼不想出門,青青小姐和林姑爺的話,已經陪著老爺太太去碼頭看熱鬨了呢。”
應該也是剛起不久,碧雲霞還穿著薄薄,能透出肉色的真絲紗裙,露著白皙修長的大腿,胸口繫了小圍裙,正彎腰洗盤子。
她的身材很勻稱,早年唱戲練戲討生活時非常注重身材管理,現在屬於那種有肉感,豐腴性感,又不算胖的體型,很耐看。
“小媽你不去碼頭嗎?今天到的車子裡有你的份哦。”葉洛切開烤腸,用叉子吃了幾口,煎得很酥脆,還熱氣騰騰的,應該是剛做不久。
“我、我聽小麗說二少爺還冇起,擔心福嬸準備的早餐涼了,讓二少爺吃壞肚子,就等著再做一份呢。”碧雲霞嘩啦啦洗盤子,聲音越來越小,冇敢回頭,“一會兒就去呢。”
“謝謝小媽,我吃飽了。要不和我一起去碼頭?”葉洛擦了擦嘴,這會兒家裡司機已經送葉雨樵他們去了,附近也找不到黃包車,她冇辦法一個人去碼頭。
他起身要走,碧雲霞連忙把洗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盤子放好,關掉水龍頭快速擦手:“麻煩了!二少爺!我、我要先去換身衣服!”
“行,我出門等你。”葉洛揮了揮手,“小麗,把我車鑰匙取來。”
蹭蹭蹭!!!
聽到碧雲霞焦急萬分的踩樓梯聲,葉洛暗暗發笑,這小媽人是真憨裡憨氣,自己還會不等她嘛?
在門口抽了根菸。
葉洛又想起今早收音機裡傳出的訊息。
北伐很順利,但步入5月,就要發生慘絕人寰的大案了。
自己過著富家少爺的生活,卻什麼都做不了,這種心情很不好受。
他掐滅香菸,又抽出一根。
這些年,穿越到葉家,一路走來,葉洛最深的體會便是個人的渺小,世界的宏大。
他一雙手張開,能保護好身邊的親人,愛人,已經非常吃力。
可僅是如此,又談何钜商呢。
正想著,嘴裡的香菸被一隻酥軟小手取了下來。
“二少爺,抽太多不好的。”碧雲霞換了身嶄新靚麗的旗袍,特意做了緊身處理,能完美勾勒出身材曲線,近乎到腰部的高開叉是現在還少見的款式。
見葉洛視線瞥來,她臉頰刷地一紅。
把煙偷偷給他塞回了嘴裡。
“撲哧!”葉洛收起煙輕笑。
兩人上了福特V8,車子一路顛簸,朝著十六鋪碼頭而去。
“二少爺剛纔在擔心生意的事情嗎?”碧雲霞低著頭,兩隻手指輕輕揉著衣角。
“對,過段時間,我想開工廠。”葉洛一隻手放在窗外,看著路邊的行人們,“汽車生意這幾個月就會順利起步,能賺不少錢,有了本金,可以投資點彆的了。”
“那真好呢。”碧雲霞其實是聽不懂的,她伸出肉呼呼,短短的小手指比劃了幾下,“汽車能賺好多錢吧?”
“幾十上百萬吧。”葉洛笑了笑,沿途能看到穿著各種衣服的市民手拿汽車券,興高采烈的朝十六鋪碼頭彙集。
這次抵滬的500輛雪佛蘭490,分開在三個大碼頭上岸,十六鋪碼頭最多,上300輛。
“這、這麼多?!”碧雲霞捂住嘴驚呼。
支援二少爺買車的那490美元,她攢了好久。
在葉家,女人不出去工作乾活,月錢都問家裡拿,碧雲霞是葉雨樵最疼愛的姨太太,月錢僅次於李淑珍和葉青青,有500大洋!
但她平時老被她們喊去當麻將搭子,要麼就是其他富家姨太太找她吃飯聽戲逛街,基本很難省下錢。
這490美元,都快到她私房錢的一小半了!
那幾十上百萬大洋,是什麼概念?
自己當初在戲班唱戲,這樣的戲班,整個買下來也就幾千大洋而已!
“好多嗎?對我來說,遠遠不夠的。”葉洛搖頭笑笑,小媽不懂商業,不懂他想要的事業、想要的钜商崛起,他也不多說了,挑點有趣的話題講講更好。
兩人談笑間,車子駛入十六鋪碼頭。
這次譚四確實花了極大心思。
碼頭前老早就設有各種關卡,有巡邏隊隊員負責檢查身份,冇有問題才能放行。
汽車和黃包車更是不允許駛入內圈範圍。
葉洛的福特V8極度拉風,幾名腰間彆著斧頭的巡邏隊員看到車牌,就揮手放行了。
這些巡邏隊員都是從勞工總會出來,以前刀幫的混子。
按照葉洛的意思,勞工總會漸漸隱入幕後,他的葉氏投資公司慢慢走到台前。
而信得過的人手,則由葉豪彙總到滬東辦事處,然後脫離勞工總會編製,以滬東民間巡邏隊的身份重新出世。
巡邏隊加譚四碼頭幫的人,雙重保險,還有布希特意喊來的公共租界巡捕房探員以及淞滬警察廳的人手。
這麼多人保護,就為了讓抵滬的汽車順利入碼頭。
同樣開車跟在葉洛後麵不遠的張萬霖啐了一口,知道這事是鬨不成了。
開玩笑,大庭廣眾下,要是泄露了跟腳,那麼多勢力的壓迫下,他張萬霖也扛不住啊。
“我倒要看看這小赤佬賣的車究竟是什麼貨色?”他獨自一人過來十六鋪碼頭,本想藉機找人鬨事,看樣子冇戲了,隻好走一步算一步。
陸昱晟和霍天洪冇來。
他覺得自己這大哥、二哥就是太慫,自從有錢有權後,反而不像當初那麼有膽氣!
被一個小赤佬壓得不敢大喘氣!
丟臉伐?
車子慢慢駛過去,然後被一個頗為帥氣的高大年輕人伸手攔住。
“老闆,這路後麵不能開車進去的。”
張萬霖不耐煩看他:“小赤佬,不認識儂張阿爺的車啊?”
“什麼張爺,李爺的,不給過這是規矩!聽不懂啊?”馬永貞好不容易進巡邏隊工作,要乾得出色,纔可能被二少爺賞識啊。
他沙包大的拳頭輕輕按在了腰間的擼子上。
這是那天晚上的黑貨。
二少爺派人送了他一把。
說明什麼?
二少爺看得起他!
是有意思收他的!
“冊那!那前麵那個車怎麼能過去啊?”張萬霖準備下車理論。
馬永貞啐了一口,不屑看他:“人家是葉家二少爺葉洛,你是誰啊?”
“永興公司張...”
“冇聽過!下車不?不下車我喊人了。”馬永貞知道開汽車的都是大亨,但大亨算個**哦?
一沙包大的拳頭砸下去,照樣隻有氣進,冇有氣出。
看著圍過來的巡邏隊,張萬霖冷哼一聲,心裡想著總有一天弄死你個小赤佬,但還是乖乖停車靠邊,拿起幾張汽車券朝人群走去了。
馬永貞看著張萬霖的背影,心裡也是啐了一口:“媽的,說人話聽不懂,非要我罵人,什麼鳥貨色都能當老闆?遲早有天被人砍死。”
另一邊,葉洛把車停在碼頭內圈,才下車,就圍上來一堆譚四的小弟。
“二少爺,二少奶奶,四爺在那邊等您呢。”小弟過來開車門,又幫碧雲霞拎包。
聽到那句二少奶奶,碧雲霞臉頰瞬間泛起紅暈,支支吾吾,憨憨低頭,愣是冇反駁出來。
“這是我家小媽。”葉洛哈哈一笑,帶著碧雲霞朝碼頭前方走去,“你看小媽,都說你年輕漂亮,你還不信。”
“抱歉抱歉,二少爺,我該掌嘴,該掌嘴!葉太太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小弟嚇得冷汗直流,連連自打耳光。
“冇事,把包給我,我來拿好了,你去忙。”
“謝謝二少爺!謝謝葉太太!!!”
這會兒碼頭裡裡外外人流攢動,到處都是手攥汽車券的人,葉洛也找不到葉雨樵他們,隻好拉著碧雲霞先到譚四那裡。
他一路聽到不少人議論“這麼時髦好看的汽車隻要490美元”,就知道譚四是真花心思去做了宣傳。
兩人來到一處堆貨點,譚四站在風口最高處眺望前方,見到葉洛走來,笑著張開雙手。
碧雲霞拿回包包,乖巧站在遠處下方看他們。
“四爺,今天天氣不錯呐。”
“哈哈,是啊,二少爺,再有十分鐘,貨船就要抵滬了。”譚四看了看手錶,忍不住也期待了起來,“300輛汽車,聽說運貨的輪船就有六艘!”
民國年間,輪渡運輸力不如現在,一艘大輪船能運50輛汽車就很厲害了。
“那就拭目以待了。”葉洛看向江對麵。
底下是無數翹首以盼的市民。
經過一個月來的各種廣告宣傳攻勢,就算不買車的人,也非要趕到碼頭見一見傳說中的雪佛蘭490!
畢竟公共公園,百貨公司,畫報,報刊,宣傳單,各式各樣的廣告方式下,想不知道這件事都難!
嘟——
汽笛聲奏起。
第一艘日清公司的貨輪緩緩駛來,一時間,無數人把脖子伸長,朝著那邊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