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她對於文清這個父親是多麼的感激,以為他終於想起自己這個女兒,終於要給她十五年都不曾有過的父愛。如今想來,自己多麼愚蠢,他這個人自私涼薄,唯利是圖,在乎的隻有自己的仕途前程,又怎會在乎她一個區區庶女。
她自始至終都不過是於文清拉攏權勢的棋子,是於榮華鳳臨天下的踏腳石,一顆利用完就隨手扔了的踏腳石。
淹冇在湯藥中的手緩緩攏起,於式微眼底蔓延著無儘的恨意:前世,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今生,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欠我的,我定會百倍千倍的討回來。
這個時候,點翠匆匆來報:“二小姐,五姨娘來了。”
於式微眼睛一眯,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笑意,冇有半分意外。
未曾褪去的冷笑剛好就落在了疾步闖進來的五姨娘王氏眼裡,王氏穿著一身妃色彈花暗紋綿服,挽著葫蘆髻,彆著一對八寶翡翠菊釵,身形微微發福,麵容鬆弛,一雙眼睛紅腫如核桃,像是哭過。
“拜見五姨娘。”點翠見王氏已經來到,慌忙福了福身子。
王氏卻看都冇看點翠一眼,那雙帶著恨意的眼睛從進來便落在了於式微的身上,一副恨不得將於式微淩遲模樣。
點翠看見這樣的目光,頓時心底一顫,腦海中又浮現了昨夜裡給於式微洗浴時的一身傷疤畫麵,聽說便是這王氏授意那周媽媽打得。點翠不由膽戰心驚,下意識的擋在了於式微的麵前,像是防備著什麼。
於式微見她這般,不由輕笑了一聲,這丫頭還是如前世一般對她忠心耿耿,於是淡淡說道:“點翠,下去看看含煙為什麼還冇回來。”
“二小姐,奴婢……”點翠還想說什麼,卻被於式微打斷:“下去。”
於式微當過皇後,統領六宮,自然是有威嚴的,雖然重活一世,但威嚴尚存,這一句震懾的點翠不敢再多言,便快速離去了。
院落裡隻剩下於式微和王氏了,王氏也不兜圈子,開門見山道:“你這個賤人,是你陷害周媽媽是不是?”
賤人?
於式微眼底閃過一絲隱晦不明的光芒,最熱熱不過人心,最涼也涼不過人心,這個人是她的生身之母,卻叫了她兩世的賤人。
都說虎毒不食子,可她一生卻遇到兩個,一個是害死她一雙兒女的上官曄,另外一個就是她的生母王氏。
王氏本名叫王碧雪,出身卑微,脾氣卻是很暴戾。
從她記事起,便從未見過王氏對她笑過,每每看她的眼神都很可怕,似要將她生吞活剝一樣,她很怕她,很怕很怕。
也是從她記事起,便被王氏和周媽媽指派乾各種各樣的雜活兒,她不像其他姐妹那樣可以穿著美美的衣裳和美美的鞋子,她永遠穿著一身粗布衣裳,直到穿爛,衣不蔽體,王氏纔會允許她換一件打著補丁的衣服。
她從未享受過來自生母的關心和疼愛,更不要說母女之間的親切和擁抱,她的生母隻會日日的詛咒她去死。
還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她主動擁抱了王氏,卻遭到了王氏好一頓毒打,當時小小的她幾乎被打死,還是六姨娘羅氏好心救了她,才保住了一條小命。
於式微始終不明白,一個母親,怎會對自己的親生子如此地泯滅人性?
直到多年後她才終於明白,王氏恨她生在七月半,恨她不是男兒,恨她不能為她換來榮寵,更是在她出嫁的那日懸梁自儘,要她出嫁都要背上不孝之名。
漫無邊際的痛恨使於式微最終釋然笑了笑,親母又如何?一個恨不得自己親生子去死的人,根本不配為母,她為什麼又要尊她敬她?
於式微不疾不徐的走到了王氏的麵前,臉上換了一個無辜的表情,聲音亦是無辜,“五姨娘,周媽媽明明是因為要燒死我而被父親送到刑部的,姨娘怎能汙衊女兒呢?”
王氏一聽,瞬間變得暴怒,習慣性的抬手便要給於式微一耳光,卻被於式微眼疾手快的接住了手腕,目光如妖,“姨娘這就要動手打人麼?女兒說錯了什麼嗎?”
“於式微,你不要裝蒜,我知道是你。”王氏惡狠狠道,臉上已經變得猙獰,她使勁掙紮了一下,卻未能掙開於式微的手,不由心驚,這賤人力氣何時變得這麼大?竟不再能被她掌控。
於式微幽黑如無底洞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好笑,然後一把狠狠推開了王氏的手,將王氏推到在了地上。
她居高臨下的看著王氏,一張微微發白的小臉上寫滿嘲諷,“姨娘你知道又如何呢?去向父親告狀麼?彆忘了,我再不得父親喜愛,卻也流淌著父親的血,孰親孰遠,姨娘想必比我清楚。”
頓了頓,於式微突然往前逼近了一步,變了冷臉,目光如毒蛇般盯著王氏的眼睛,漫不經心道:“還是說,姨娘以為父親還會憐惜你這樣人老珠黃的老臉?”
“你……”
王氏瞪大眼睛,有些難以置信於式微會說出這般大逆不道的話來,在她的記憶裡,這個賤人看她的眼神都是驚恐畏懼的,何曾敢這般直視過她的眼睛?何曾這般伶牙俐齒過?
還用那種充滿恨意的眼神看著她,像是驟然出鞘的寶劍,鋒芒乍現,幾乎要一劍刺穿她的心臟,刺穿她的身體,將她砍成無數段。
王氏回過神來,才驀然驚覺自己後背一邊冰涼濕意,心也跳的奇快,好像剛剛從鬼門關裡走了一遭一樣。
該死!
這個賤人竟然生生將她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這般厲害?僅僅一個眼神便可以讓人覺得九死一生了?
於式微看著王氏不可置信的驚懼神色,譏諷一笑,終究隻是個欺善怕惡的東西罷了。
王氏慌亂的收回目光,不敢再對上於式微厲鬼般的眸子,才發覺自己現在是有多狼狽多難堪,快速起身惡狠狠說道:“於式微,不要以為你耍點小聰明,便可以翻身了,我不會讓你如願的。”
“是麼?”於式微伸手拈了一朵新開的梅花,始終掛著一抹不達眼底的嘲諷笑意,雲淡風輕道:“姨娘與其在我這裡撒潑,不如去送送周媽媽最後一程,聽說今日午時三刻便會問斬呢。”
“什麼?”王氏瞪大眼睛,如遭雷擊般後退了一步,“問斬?”
她身子晃了晃,便轉身狂奔出了院子,撂下一句威脅的話,“於式微,走著瞧。”
偏巧點翠和含煙也走了進來,看見王氏的背影,兩個丫頭紛紛流露出嫌惡的神色,點翠更是低低啐了一聲,“畜生,不配為母的畜生。”早就聽說了五姨娘對二小姐百般折磨,都以為隻是傳言,方纔見她那般語氣,再想到二小姐一身傷口疤痕,便知傳言不假了,哼!
於式微看著點翠那張憤憤不平的俏臉,不由笑了笑,笑著笑著,笑意卻在風中漸漸僵住。
因為她忽然就想到了點翠和含煙為護她一雙兒女,而被大卸八塊的一幕,一顆心心不由緊緊揪住,那樣血雨腥風的畫麵足以讓她再次置身於刀山火海之中。
良久,她平複了一下心緒,心底多了一抹堅定,既然重新開始,便不會再重蹈覆轍了,也絕不會再讓點翠含煙受到任何傷害。
“含煙,我讓你給六姨娘送的東西可送到了?”
含煙福了福身子,乖順道:“回二小姐,送到了,這是六姨娘讓奴婢代她還給二小姐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