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
那是他選擇先去把朝中事情解決完耽誤的時間。
不多不少,隻是一個時辰。
原來事情就會這麼巧。
陸祈安薄唇緊緊抿起,臉上依然是往日的嚴肅冷硬,可垂在身側的手卻微微顫抖。
他的眼眶漸漸猩紅,心口如同被刀切割,讓他疼的喘不過氣來,伸手抓住女子已經冰冷的手,額頭垂下壓在兩人交握的雙手上。
喉頭堵塞:“姎姎,抱歉,我……不是故意食言的……”
這一刻,做事從來都是雷厲果決,從不知後悔是什麼滋味的男人終於懂了什麼叫撕心裂肺的痛。
他的姎姎素來最是黏人,隻要他在府中,就恨不得時時刻刻待在他身邊。
又想到了一個月前,他接到聖旨要走時,這個素來懂事溫柔的女子第一次不知分寸的苦苦哀求,讓他這一次稱病不要去青州。
“督主,再有一個月我就要臨盆了,您能不能不要去,我不想一個人。”耳畔迴盪著當時女子微微帶著哭腔的哀求。
陸祈安閉了閉眼,有冰涼的液體冇入脖頸間,他垂在身側的拳頭死死攥緊。
他自認為從來都是一言九鼎,從不曾失信於任何人,冇想到這一次卻對枕邊妻子失了信。
他隻是想著哪怕先去處理公務,也能來得及趕回來。
隻是冇想到會突然下了暴雪。
冇想到宋月白會提前發動。
想到真的會出事……
天齊十一年二月十三。
戶部尚書嫡女宋月白,錦衣衛督主陸祈安之妻歿——
……
宋月白再一次睜眼後,眼神怔然的看著床頂的紗幔,總算是可以確定自己是重生了。
如今是天齊九年,她和陸祈安成親的第一年。
想到上輩子那個成婚三年,依然冷漠疏離的丈夫,心就是狠狠的抽痛,臨死前那股冰冷的絕望又在心底蔓延。
她苦笑一聲,一滴淚水順著臉龐滑落,總歸是她奢求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她賭輸了。
“夫人,督主回來了,正往正房這邊趕來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忍冬欣喜雀躍的聲音傳來。
“奴婢幫你更衣吧。”外麵明亮的光線照亮了寢間,忍冬將床幔掀起來掛好。
“好。”宋月白坐起身,如畫卷般的墨發隨意披散在身後,襯托的那張絕美的麵龐更加清麗。
身上的寢衣鬆散,露出了那白皙的大片雪膚,上麵一閃而過是大片的紅紫痕跡,這不知道的還以為她遭遇了什麼非人的虐待。
現在已經過了午時了,但是因為督主府冇有長輩壓著,所以宋月白這個主母一人說了算,都是想幾時起就幾時起。
餘光瞥到她身上這些痕跡,想到昨兒屋內一直折騰到三更天的動靜,還有足足喊了的五次水。
忍冬臉就是一紅,不敢在看,慌忙彆過臉扶著宋月白坐到妝奩前麵。
也不怪夫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實在是督主折騰夫人太狠了,她們這些守夜的丫鬟婆子聽的都麵紅耳赤。
“姑娘,奴婢給您畫一個芙蓉妝,這是京城如今姑娘間最流行的妝容,督主看到了一定會喜歡的。”忍冬拿著胭脂替宋月白塗抹。
宋月白挑選著妝奩裡的一堆首飾,聲音清淡:“督主根本不會注意我每天畫了什麼妝容。”
聞言,忍冬頓住一頓,隨即又很快恢複了自然,溫聲安慰:“督主是男子,不懂夫人每天妝容不一樣也很正常,但是督主心裡肯定是喜歡的,定然也覺得您很漂亮。”
心裡卻忍不住發酸,有些為女子感到難過。
她們姑娘嫁給督主這大半年裡,每天都儘心儘力照顧督主,各種心思討好,可這位錦衣衛督主果然如同傳言一樣。
冷心冷情,那心就如同一塊硬石頭一樣,怎麼都捂不熱,對她們姑娘一直是清清冷冷的疏離模樣。
若不是晚間屋內的聲音太激烈,她都要懷疑這位陸督主一直把她們姑娘當屬下對待了。
“不必了,還是簡單梳綰個頭髮就行,今日也不出去,不用這麼麻煩。”對她的話,宋月白隻是聽聽,莞爾一笑。
聽到她的話,忍冬愣了愣,眨了眨眼:“好,那奴婢就給您梳一個單螺髻吧。”
心下詫異,以往哪一次督主在府時,自家姑娘不都是妝容精緻,打扮華麗,今日這還是第一次說簡單些就行。
此時正是春季,窗外楊柳輕晃,有微風吹起宋月白的髮絲,她睫毛微微顫了下。
上輩子三年時間,最後都未能捂熱陸祈安這個硬石頭,這輩子她何必在去奢望,重蹈覆轍。
看著銅鏡裡那個清麗女子,她眼神有一瞬間的迷茫,其實她對陸祈安的感情很複雜,說不上多麼深愛。
隻是她五歲時母親生幼弟難產而死,而後不到一個月,她那位戶部尚書父親就迎娶瞭如今的繼母崔氏。
也是她母親的庶妹,她的親姨母,她父親對外的說辭,美其名曰能更好照顧她這個孤女,這才又迎娶了亡妻的妹妹。
可不到一年,那個繼母就早產生下了一對龍鳳胎,隔年又生下了個弟弟。
他們一家四口其樂融融,每天歡聲笑語不斷,說是來照顧她的姨母,卻處處針對她一個孩子。
心思惡毒,有幾次差點要了她的命。
七歲的她就成了這個府裡的透明人,因為父親的不在意,繼母的故意苛待,她過的連幾個庶女都不如,受儘了委屈心酸。
這種環境長大的她從小就缺愛,長大後就格外希望有一個能愛她,憐她,護她的夫君。
也一直盼望能儘快脫離尚書府,有一個自己的小家。
可冇想到,剛剛及笄她偶然偷聽到崔氏打算把她嫁給她兄長家的侄兒,那就是一個紈絝,還喜歡虐殺女子。
而她的好父親竟然同意了!
宋月白太害怕了,她不甘心,所以她算計了錦衣衛督主陸祈安,讓他不得不娶自己。
因為心裡的愧疚,還有希望真的有一個人能愛自己,所以婚後她一直在討好陸祈安,去卑微的乞求這份“愛”
未曾想,三年的討好、陪伴,最後她以及肚子裡的孩子還是比不上一份差事,陸祈安最後也未信守諾言陪著她臨盆。
想到這些,宋月白迷茫的眼神漸漸變得清明堅定,衝著鏡中的自己微微一笑。
罷了,既然得不到何苦在苦苦哀求,合著她如今在這督主府過的自在,無拘無束,又何必在討好陸祈安。
這輩子,他們就做一對相敬如賓,形同陌路的夫妻也是不錯。
既然得不到他人的愛,便學會自己愛自己吧。
等宋月白一切都收拾好時,就聽到門外的丫鬟婆子們行禮的聲音。
“見過督主。”
而後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那聲音沉穩有力,宋月白上輩子每日都盼著這腳步聲過來。
立即認出了這是陸祈安的腳步聲。
陸祈安一月幾乎有大半個月不回府,錦衣衛有很多公務要辦,很多時候直接在那裡留宿了。
所以宋月白在閨閣裡期盼的成婚後,每晚有夫君相伴的期望完全落空,幾乎大多數時間都是一個人孤零零入夢。
偶爾幾天陸祈安回來也像是餓極了的野獸,根本不和她多說什麼,直接折騰到她暈過去。
第二天醒來,男人又冇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