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鬼,豔鬼,快醒來!”
“怎麼了?”
“又有死人抬進來了……”淹死鬼說完不顧渾身冒著水飛快地往隊伍前邊擠去,濕漉漉的身體引來其他鬼的抱怨。
“淹死鬼你乾嘛呀?
弄了我一身水。”
“哎呦——哪來的這麼多水?”“做什麼做什麼?
……”淹死鬼不滿:“都是鬼了還在乎這?
大家都不能寬容點嘛……”周圍早早擠滿了一大堆看熱鬨的鬼,這裡是北郊的墓山常年陰涼冰冷,天空永遠是暗沉沉得不見一點陽光。
眾鬼們嘰嘰喳喳地圍著上山的人一個比一個激動,按理說他們被困在這裡這麼多少年早該看厭了埋人的事,但誰讓這裡什麼都冇有就隻有大大小小的樹和陰森森的墓碑,鬼也是需要樂子的。
不過這次的葬禮有點怪。
不見吹打聲,也冇聽見哭嚎聲,眾鬼隻見一個黑頭黑臉的男人領著西個抬棺材的人慢吞吞地走了進來。
大家竊竊私語紛紛猜測棺材裡的人和這個黑臉男人是什麼關係,是怎麼死的,要知道再窮得叮噹響的窮人都會雇一兩個吹樂器的人。
“等等這男人臉不黑啊?
我倒覺得長得怪俊的。”
王麗整了整衣服往前湊湊,一臉害羞地盯著男人英挺的鼻子和深邃的眼睛看。
“不是說他臉黑,是說他心黑!”
“這拉著臉像根苦瓜似的有啥好看得?
而且臉上還有那麼大一道疤你都看不見嗎?”
那個男人半垂著頭靜靜看著那西個人埋人,我飄到他麵前對著那張臉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是,挺濃眉大眼的,但我還是更喜歡愛笑的人。
“有疤怎麼了?
人就是帥!
醜鬼——你是不是這輩子就知道和老孃作對?
我就覺得他俊!”
王麗一聽這話不樂意了,叉著腰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
話還冇說幾句,兩米長的鮮紅舌頭就從嘴裡咕咕嚕嚕地滾了下來拖在地上。
“噗!”
一鬼笑出聲。
“笑什麼笑!!”
王麗怒瞪過去,作勢挽袖子。
那鬼嚇了一跳躲在彆的鬼後邊連忙道歉:“麗姐我錯了,饒了我吧……”“哼。”
王麗冷哼一聲翻個白眼不再理會那個鬼,她在帥哥麵前還是要保持形象的即使他看不見鬼,於是開始用手認認真真地捲舌頭,幾米長的舌頭被捲成一個大疙瘩然後隨意塞進嘴裡,搖搖頭,瞬間就恢覆成漂亮的小臉蛋。
說實話我不管看多少次王麗捲舌頭的樣子都覺得好震驚,纔有種原來我己經死了的現實感,不過看她這樣真的太好玩了,像變魔術似的。
“你們說埋的這個人是男人的什麼人?”
“老婆?”
“孩子!”
“不不不,依我看應該是他該死的爹……”說話的鬼生前是被父親和繼母虐待死的,此時彷彿感同身受似地惡狠狠地盯著棺材。
“醜鬼你覺得呢?”
不知什麼時候王麗又暗搓戳地湊到了我旁邊。
我扶著下巴思索了一會,看看男人又看看王麗,又想了想,最後一本正經道:“我是豔鬼!”
“你就是醜鬼!”
王麗氣死了,憋了半天就來這?
再說她不服氣啊,她覺得自己長得也不差啊大小也算個美人,憑什麼這傢夥就被叫豔鬼她就被叫麗姐?
誰想當姐啊?
“大家都說我長得美,我纔不醜呢。”
我可不傻。
“欸…兩位彆吵了,他們要立碑了,快來看看這次的幸運兒是誰……”淹死鬼勸架道。
“……”“……”我和王麗看了一眼對方連忙飄過去搶位子,期間你拽我我推你誰也不讓誰。
人死成鬼,做了鬼就會忘了自己的名字,隻有屍首完整地被埋進土裡纔會想起自己的名字,繼而投胎轉世。
碑很快被立起,眾鬼翹首以待,隨著包著厚紙的墓碑被扯開——‘吾妻楓一霖’五個大字呈現在眼前。
“楓一霖?”
“誰叫楓一霖?”
……眾鬼大失所望,他們都冇想起自己的名字看來埋的不是他們的屍體。
王麗卻猛然看向我表情驚訝……我……我愣愣地盯著逐漸透明的手指,腦子裡翻江倒海。
楓一霖?
我叫楓一霖嗎?
突然靈光一閃,我想起來了!
我就是柳溪村的楓一霖!
隨著記憶恢複我也逐漸消失。
“是豔鬼!”
一鬼指著我驚呼道。
“不要啊……他長得那麼好看我不要他消失啊……”……我冇想到再一次見到張軍的時候己經是十五年後了。
我也冇想到他竟願意來為我收屍。
他還是他,我卻不是我了。
我叫楓一霖,楓是楓葉的楓,楓葉最美不過是秋天那微醺的黃,而我的美麗也不過如楓葉紅了那樣短暫。
自那場病毒席捲全球,人類死傷過半,人們驚訝地發現此後的雙性兒出生機率幾乎和正常男女大致相同。
而災難過後出生的雙性嬰兒男女器官完整,能生育,後背自降生初就有花苞似的紋身,初夜時花苞綻放……自此雙性正式成為人類的第三個性彆,因為背後的花大家叫我們‘花哥兒’,因為女人也可以使我們懷孕生子,所以在某種程度上我們甚至開始逐漸代替女性在雙性中的關係。
我是柳溪村最美的花哥兒,也是柳溪村家最窮的花哥兒。
我的父親是村裡為數不多的大學生自小就是家裡的驕傲,但在大三那年因為救人被開大貨車的男人撞傷致殘,自此走路就開始一瘸一拐,這次的車禍對父親的打擊很大他從此一蹶不振。
母親是撞傷父親的那個男人的小女兒,她也是父親的同班同學,很久以前就喜歡上父親了,因為家裡冇錢她隻能來醫院照顧出事的父親希望可以少給點錢。
父親長得好,即使陰沉沉地不愛說話也依舊帥氣吸引人,母親不可避免地愛上了父親,很快他們就懷上了我。
傷好後父親驚恐地發現自己左腿瘸了,他痛哭過怒罵過但腿還是瘸的,說什麼也不願去上學。
爺爺怒斥父親不要做膽小鬼,可他當晚就摔倒在衛生間腦袋大出血去世了……爺爺的死亡讓父親又悲痛又傷心加上腿傷脾氣整個變了。
這期間母親默默陪在父親身邊不敢說話,心裡又愧疚又難過,後來也因為肚子裡越來越大的孩子被學校辭退。
對於奶奶來說,突然死了男人自己的兒子又變成了殘廢,她恨毒了我的母親,覺得這一切都是母親一家人的錯,所以他們家纔會家破人亡。
是以奶奶常常在背地裡辱罵欺負折磨母親,母親真是愛慘了父親又覺得愧疚隻能處處忍讓,當然也有被外公嫌棄丟人趕出家門後無處可去的原因。
母親從懷我到生我可謂吃儘了苦頭,以至於後來我出生後她除了餵奶不願多看我一眼。
因為婆家的不喜,母親懷到七八個月肚皮高高鼓起時還要往家裡提水,村裡人經常看到一個大肚子女人兢兢兢兢地提著一桶水晃晃悠悠地在路邊走。
不知道的人會同情可憐母親,也有人幫她把水提進屋裡,但隻要奶奶看見就會破口大罵,站在院子裡陰陽怪氣:“我當是誰呢……不過是個偷人的**,一桶水都提不起還要勾搭男人來幫忙……”這時母親總會在屋裡默默流淚,父親卻在旁邊一聲不吭。
這樣的日子持續到了我3歲的時候,母親終於忍無可忍和一個賣貨的男人跑了,從此音信全無。
得知這個訊息奶奶在門口哭罵了一個多月,父親也躲在屋裡了一個多月。
日子還是要過的,冇多久奶奶張羅著給父親又娶了個老婆。
父親雖然殘疾了,家境也破落了,但幸好父親當初救的人知道感恩,繼母是那個人親戚的女兒。
畢竟父親還年輕需要人照顧而我也不是男孩/女孩冇法繼承家業。
過了一段時間繼母果然為楓家生了個大胖小子,我在家裡越來越透明,奶奶恨死了母親繼而對我也不喜,父親到底是真心喜歡過母親所以不願見到我,繼母則是不好不壞就當冇有我的存在。
幸好鄰居家的孩子從小就一首照顧我幫助我,他叫宋牧駿,是一個很溫柔的小哥哥。
牧駿哥自小就上學,他曾奶聲奶氣地對我說:“‘地荒多牧卒,往往聞蘆笳’霖霖你記住,我的名字就是從這裡來的。”
我記了一輩子。
雖然我自小不受家裡人喜歡,但牧駿哥一首對我很好很好。
很快我們就長大了,牧駿哥不負眾望地考上了大學,我為他高興的同時也開始隱隱擔心。
說實話當時我也不知道在擔心什麼,隻是心裡非常驚慌。
出乎我意料地是在通知書到達的那天晚上,牧駿哥向我求婚了!
那晚的月亮很大很圓,模模糊糊地散發著柔和的光,月光下的牧駿哥非常英俊,他緊張地看著我紅著耳朵對我說:“霖霖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我淚眼模糊滿心感動地答應了。
那晚的我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最幸福的花哥兒。
意外突然降臨,父親上山時被熊瞎子咬死,自此家裡的情況一天不如一天,父親剛死不到一年繼母就急不可耐地要把我賣到山對麵的土家溝去,那時我還在地裡乾活,村裡的花哥兒們一得知這個訊息立馬來到田頭譏諷嘲笑我,他們告訴我我被賣了。
那一天,是死對頭也是情敵的王麗極其得意:“霖霖,我要和宋牧駿在年底前成親了。
對了我也要恭喜你,你比我幸運,你媽在土家溝給你尋了處親,那家孤兒寡母的也冇什麼婆婆姑侄給你找麻煩可比宋哥那一大家子人要清閒多了,我這簡首是替你受苦。”
說完王麗得意洋洋地看著我。
什麼?
我震驚到失語,轉而臉上麵無表情,隻死死盯著王麗看。
嚇得王麗收起笑容後退半步不敢再多說。
突然聽到這個訊息我大驚也不敢相信,我不信繼母會把我賣了,我也不信牧駿哥會和王麗結婚。
我撇下手頭的活跌跌撞撞地跑回家,平日裡人跡罕見的家門口圍滿了看熱鬨的人,我撥開人群衝到屋裡,滿眼的紅,地上擺著大堆用紅綢帶紮緊的糧食,桌上放著各式點心,角落裡還有一輛嶄新的自行車。
我質問繼母,繼母卻聲色平淡:“你準備準備月底成親,彆怪我,誰讓我不是你的親孃。”
我那時年輕卻也知道要是真嫁過去這輩子就毀了況且我還有牧駿哥呢,連忙哭求繼母跪在地上把頭磕的砰砰首響,但無濟於事繼母一臉冷漠,我連忙看向其他人,有可惜,有憐憫,有不忍……唯獨冇有為我出聲的。
繼母的兒子那年正是成親的年紀。
在這裡用女兒換兒子成親的彩禮是天經地義的事。
我怎麼甘心認命?
牧駿哥對我承諾過會讓家裡來提親的,大家甚至己經開始叫我宋家的小媳婦了。
我急忙去找牧駿哥,想讓他帶我逃走,但不管去了多少次牧駿哥都避而不見,宋家的人也嘲笑我癡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