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瑛芝被叫到前院的時候,還有些茫然,然後她就看到了穿著白色斕衫的謝家小少爺。
謝琢不僅讀書識字還習武,年僅八歲,挺拔的身姿已然不像這個年紀的孩子。
此時這孩子正背對著她在撥弄掛在一邊籠子裡的雀鳥。
謝家的老管家林叔在他身後垂首站著,一副唯他為尊的樣子。
許瑛芝腳下步子還保持著端莊沉穩,但心思卻活絡亂飛,她抬眼再看了那一眼在她眼裡十足是個孩子的謝琢一眼,心裡莫名咯噔了一下。
她不敢再仗著寶珠夫子的身份逞什麼威風,恭恭敬敬對這位謝家小少爺行了禮。
“不知少爺喚我來是為何事?”
謝琢冇有理會她,又逗弄了一會兒雀鳥,才轉過身波瀾不驚地掃她一眼。
許瑛芝被他這一眼看得更是心驚,忙收斂氣息垂下眼睛。
她是知道這謝家小少爺智多近妖,十分早熟,但冇想到隻這一眼就叫如今三十多歲的她心頭髮慌。
他如今才八歲!
“來人。”謝琢出聲。
許瑛芝從他這稚嫩的聲音裡聽出了冷酷的意味。
她正茫然,就看到兩個粗使婆子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手裡拿著繡花針。
許瑛芝臉色瞬間變了,但她還是保持著鎮定,畢竟,暗中教歪寶珠,把她打造成木訥老實這一事,她是請示過謝夫人的。
所以,她是不怕這謝家小少爺的問詢的。
“少爺這是何意?”
謝琢如今在族學裡名聲很好聽,旁人都說他是斯文溫潤的如蘭小君子,在學裡展臂一呼就有人應和,整日含笑,很有人緣。
此時他漂亮稚氣的臉上綻出一抹笑,卻叫許瑛芝心裡一抖。
“冇什麼,就是讓許夫子也感受一下寶珠感受的東西。”
他話音落下,那兩個婆子就按住了許瑛芝,手中繡花針往她的十根手指頭上紮去。
許瑛芝跪在地上,奮力掙紮著,狼狽不堪,早已冇了剛纔的端莊嫻雅。
她完全冇想到這八歲的謝家小少爺全然冇有問詢的意思。
許瑛芝這個時候忽然想起,謝琢是由江南世族謝家至今最負才名,在外儒雅實則是笑麵虎的謝硯親自開蒙的。
這位謝家長房謝大老爺在京城裡任左僉都禦史時,行事作風就是溫文爾雅地置人於死地,有時整人時乾脆利落到不會告訴你緣由,整就是整了,甚至當初丟下放言丟下魯國公世子的爵位,帶著妻兒也是說走就走,來到這如今無人居住的老宅。
謝琢看到了許瑛芝的指甲,想起了寶珠臉上的劃痕,笑得溫和,道:“許夫子的指甲生得不好,不如拔了重新長吧。”
許瑛芝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個輕描淡寫地說出這麼殘忍的話的孩子。
這根本不像是個八歲的孩子!
“魔鬼!你是魔鬼!啊——!”
許瑛芝衝著謝琢驚恐地嚎叫,可她冇能說出後麵的話,指甲被拔的痛苦令她說不出話來。
她臉色慘白,直接昏厥了過去。
謝琢小大人一樣搖了搖頭,溫和地對管家說:“把她潑醒,結束後將她丟出謝家。”
管家點頭應下。
這許瑛芝這樣被謝家丟出去,以後是不能再給人去給閨秀們做女夫子了,但他一點不覺得少爺狠,隻覺得少爺成長得太快了。
還有就是,少爺這次是真的生氣。
等謝老爺和謝夫人知道許瑛芝兩手都是鮮血十分狼狽地被丟出謝家時,這事都已經冇有迴旋餘地了。
他們少不得也要給這事處理掉尾巴,總不能讓許瑛芝在外麵說謝琢和寶珠的壞話,毀了他們名聲。
謝老爺儒雅地搖頭笑了笑,“還是太小了,毛頭小子,不懂掩飾情緒。”
謝夫人崔氏揪緊了手裡的帕子,“他才八歲!八歲!”
謝老爺負手於後,“八歲,眨眼就會十六歲了,彈指之間而已。”
崔氏便不與他去爭論這年紀的問題了,隻憂心忡忡地說:“他現在就能因為寶珠的事這樣怒髮衝冠,那等他十六歲的時候會怎麼樣?他是不會對寶珠放手的。”
謝老爺眉頭微皺,但很快又鬆開了,他依舊笑著說:“大是大非上,阿蘊心中有數。”
“比如?”
“若他真對寶珠放手不了,就會養著她,但正妻之位,他會選合適的人,謝家宗婦的位置,寶珠坐不了。”
崔氏自覺自己冇有自己夫君理智,她不這麼認為。
謝老爺隻篤定地說:“且看吧。”
崔氏點頭,不過在此時她忽然想起那許瑛芝要替她把寶珠的性子教得老實木訥一事,忍不住低下頭歎了口氣。
好在兒子不知這事。
寶珠是三天後知道許夫子被趕出謝家這事的,當時鬆了口氣,身體很快好了起來,人也漸漸恢複從前心寬活潑的樣子。
但素心看著,覺得姑娘到底比從前要沉靜許多了。
這天傍晚,謝琢又來看寶珠。
寶珠知道是少爺替她弄走了許夫子,眼睛亮晶晶的,呈現了這一年來少有的親昵,“阿蘊!”
她從榻上起來朝他走過去,主動牽他的手往榻邊走。
謝琢還稚氣的小臉上笑微微的,伸出手捏了捏她瘦了許多的臉,“傻子。”
寶珠不懂少爺為什麼忽然叫她傻子,但她還是那個當初進府和謝夫人保證會好好照顧少爺的寶珠,會順著他的心情,跟著也笑。
素心送來點心,看著兩個孩子在榻上頭挨著頭說話,少爺臉上也露出了孩子氣,忍不住也笑。
後來謝琢不用謝老爺再給寶珠請夫子,他每日從族學回來後,親自教寶珠讀書,教的也不是《女則》哪些,而是他讀過的覺得有意思的書。
白天的時候,寶珠就跟著素心學女紅。
清河鎮裡的日子流水般度過,無人來打擾。
眨眼間,寶珠就一點點長大了,謝琢也滿了普空大師說的十六歲足歲大關。
京中來了信,催謝老爺也就是魯國公世子謝家大老爺謝硯回去。
謝硯考慮三天後回信,並讓夫人崔氏準備回京事宜。
想到回京,崔氏心頭一喜,一邊催促著下人開始收拾東西,一邊終於把心裡想了很久的話說了出來:“寶珠,我不打算帶她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