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星許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
陪妹妹吃完飯,又說了一會兒話才走。
坐在沙發裡,沉默了很久纔拿起手機,打開微號。
點開和盛顏的聊天記錄。
不能喝酒的冤大頭:“明天有時間嗎?我想找你辦點事。”
難道她是想找我陪她去醫院?
的確,她看上去不像個有朋友的人。
三更半夜一個人吃宵夜,住院緊急聯絡人都冇有。
找自己也合理,畢竟自己拿了她的錢。
不過,她不是還有個白毛嗎?看他們兩個的互動,好像很親密的樣子。
或許是白毛冇空,她才找自己的吧。
裴星許把手指放在螢幕上,敲了幾個字出來,想想,又刪掉了。
然後又打出一行字。
在發送鍵上猶豫片刻,最後還是選擇刪掉。
不行,腦子有些亂,不能說話。
“叮咚……”
這時,門鈴聲響了。
裴星許看一眼壁鐘上的時間,七點四十。
餘舟今天說了,要星期五纔過來直播。
那會是誰,這麼晚來?
裴星許走到玄關去開門。
沈美榕那張雍容華貴的臉出現在他麵前。
他愣了一下,冇有說話。
反倒是沈美榕,主動開口,聲音溫柔像個慈母:“星許,這麼晚來打擾你,抱歉。”
裴星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以往沈美榕和自己見麵,都是約個時間地點,直接讓他過去。
他們私底下很少見麵。
有什麼話都在微號上說,電話都打得很少。
裴星許同樣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美榕從來不會這麼溫柔和自己說話。
她常常高高在上,以林夫人自持,見到他,聲音和眼神都很冷。
彷彿他是她過去最不堪回憶的畫麵,是她的恥辱。
裴星許側過身子,讓沈美榕進去。
沈美榕進去了,卻冇找地方坐,端著貴婦人的姿態,靜靜地打量著房間裡的一切。
房間是破爛的,零星擺著幾件舊傢俱。
牆麵年久失修,坑坑窪窪的痕跡裡,長著小小的黴塊。
地毯很臟,已經辨不出原來的顏色。
菜汁、菸灰、零食碎應有儘有。
沈美榕踩在上麵,感覺有上萬隻虱子往自己身上爬。
她厭惡地皺起眉。
但很快又舒展開來。
彎腰,拿起沙發角幾上的相框。
“月月已經這麼大了?”
相框裡麵是裴星許和裴星月的合照。
兩人站在清遠一中的校門前,對著鏡頭比“V”。
“月月今年十六歲了。”
裴星許提醒道。
照片是裴星月十二歲考進重點初中時拍的。
距離現在,已經四年。
“時間過得好快啊。”
沈美榕放下相框,轉頭看向裴星許:“你現在都長這麼大了。”
“這些年是媽媽對不起你。”
裴星許頓了一下,冇有接話。
“媽媽”這兩個字,對他來說,太過沉重,他不知道怎麼回答。
“星許,你應該知道媽媽當年離開的苦衷吧。”
沈美榕目光顫抖了一下,眼底溢位一抹淒苦。
當年她拋家棄子,離開自己的一對兒女,一部分原因是貪慕虛榮,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忍受不了裴父生意失敗後,對自己的非打即罵。
每當那個男人喝醉酒,就會拿起皮帶,展開對自己的淩辱。
如果不自救,遲早要死在那個男人手裡。
哪裡還有現在的榮華富貴。
裴星許眼眸黯了黯,點點頭。
母親哭泣的聲音,時常穿過房間,來到他的身邊。
年幼的他無能為力,隻能捂住妹妹的耳朵,讓她繼續沉睡在家庭和睦中。
所以這幾年,他心甘情願相信母親說的話,哪怕是假話。
他冇有資格責怪母親。
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生活的權利。
沈美榕深吸一口氣:“星許,媽媽知道這些年你和妹妹都過得很痛苦,所以媽媽答應你,下次,月月透析的時候,去醫院陪她,不止下次,每一次都可以。”
“還有,你下個月要過生日了吧,媽媽也來陪你。”
裴星許忽然抬頭,看向沈美榕的眼睛。
深邃的眼眸,靜默如淵,卻又帶著洞悉人心的能力,直達沈美榕眼底。
“你,有什麼事要我做?”裴星許不辨喜怒地問。
這幾年的相處,他太瞭解沈美榕的品行。
一定是有很複雜的事情需要自己去做,她纔會親自走到自己麵前,拿出兩人之間僅存的一點親情說事。
上次他的離開,得罪了袁總和張總。
這次恐怕,就是因為她們。
又要自己做什麼呢?
“你和盛顏很熟對不對?”
誰知,沈美榕說了一個他意料之外的名字。
他眼睫顫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向沈美榕。
...
...
盛顏窩在沙發裡,用絨毯裹著自己。
頭上貼著降溫貼,手裡捧著薑茶。
雖然醫生說已經冇事了,但盛顏還是感覺身體處於焦灼狀態,又冷又熱。
“盛小姐,該吃藥了。”
秦逸端著一杯溫水過來。
盛顏隻得把薑茶放下,接過他手裡的水。
四片顏色各異的藥片放在掌心。
她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痛苦不堪。
這藥糖衣都冇有,一片比一片苦,下午第一次吃的時候,差點冇讓她把膽水都吐出來。
但為了自己身體,隻能強忍痛苦。
盛顏深吸一口氣,把藥片拋進嘴裡,連灌五、六口水後,藥片的苦澀還是衝了上來。
“要死!”
苦得盛顏五官皺在一起。
“盛小姐,糖。”
秦逸從口袋裡拿出兩顆糖。
盛顏趕緊拿過,剝開糖衣,扔進嘴裡。
兩顆一起,雙倍甜蜜。
總算緩和了苦味。
盛顏長舒一口氣,抱著薑茶繼續暖手。
秦逸熬的薑茶真不錯,薑香濃鬱,辣中帶甜,順著喉嚨滑下去,立刻有暖意從心裡流淌進胃裡。
又從胃裡蔓延至四肢。
就像蒸了一個桑拿浴樣,渾身上下都透著舒服。
盛顏一口氣喝完。
身體已經出了薄薄一層汗。
衣服黏在身上,有些不舒服,要去洗個澡。
一看秦逸還在洗手檯忙碌,盛顏叫了他一聲,道:“不早了,你下班吧。”
盛顏現在住酒店,秦逸晚上不用留在這裡。
秦逸點點頭,將最後一個杯子洗完,放下袖子,拿起外套搭在手臂上:“盛小姐,明天我幾點過來送您上學?”
“七點半。”
盛顏想起今天睡過頭的事,又說:“最好七點鐘的時候給我打個電話,我怕我起不來。”
“冇問題,盛小姐,那我先走了。”
目送秦逸走後,盛顏手機裡彈出一條資訊。
池勳發來的,是一個視頻。
盛顏點開一看。
池勳和林小海他們,在學校後門堵住許赭,把他拉到巷子裡,挨個道歉。
並且要許赭說,沒關係。
許赭結結巴巴說了四遍,他們才讓他走。
“老大,你看,我們很守信用,都道歉了。”
視頻最後,池勳拿著手機對鏡頭說話,表情還帶著驕傲。
像是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一樣。
盛顏:“……”
池勳:“怎麼了老大?不夠滿意嗎?不夠的話,我明天繼續把他抓過來道歉。”
盛顏:……
你這是道歉呢,還是道歉呢,還是道歉呢。
哪有逮著人家,拖到小巷,滿臉凶狠說對不起的。
道歉完還強迫彆人說沒關係。
我真是服了!
盛顏:“道得很好,下次彆了。”
池勳:“你就說道冇道歉吧。”
盛顏:“……道了。”
池勳:“那老大明天就教我們過肩摔嗎?老大真好,老大萬歲,老大晚安,麼麼噠。”
池勳一頓輸出,弄得盛顏都不知道說什麼好,隻覺得這個小孩過分活潑,懶得再回。
丟掉手機,拿著睡衣去浴室洗澡。
洗到一半,她發現一件不好的事。
她來大姨媽了。
酒店裡什麼都有,就是冇有姨媽巾。
匆忙洗完澡,捲了大概小半卷的衛生紙疊好墊著。
穿好衣服,跑去樓下的便利店買姨媽巾。
結賬的時候,盛顏多看了收銀小哥一眼,發現他是江一諾。
江一諾也認出她來了,驚喜地叫了一聲:“盛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