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那具蹣跚的身體上，摘下明亮的紅色頭顱。
眼中儘是擁抱光明，掌控光明，毫無理智的渴望。
他張開發乾的雙唇，發白的瘦削臉頰緩緩變形，狠狠咬在了那顱燈之上。
嘴角撕裂到耳畔，口水與血液交織，粘稠的血色光芒，汩汩流下。
下巴脫臼，雙眼朝天，嘴巴占據撕裂了整張臉，他終於咬住了半邊血色的光明。
那變得奇異，像兩個腦袋嵌合的頭顱，散發出誘人的紅光，化作了新的顱燈。
紅光流溢，照亮西周，點點血色熒光，滴落在廢墟之上。
它蹣跚行走於黑暗之中。
尋著下一個摘燈人。
……“方明，你的演奏很難，大家也都知道，出點問題冇事，彆太緊張，放鬆。”
北慶大學禮堂後台。
穿著灰色長衫的少年，聽到自己輔導員的聲音，回過神，微微點頭。
方明握緊手中的嗩呐，繼續聽著前方舞台傳出的聲音。
今晚是大學成立一百年週年的晚會。
舞台上正演著一出辯論類小品，名為“科技和文明”。
“科技帶來了文明的大躍遷，大進步，所以一說起文明，所有人腦海裡的第一反應，就是科技，而不是你那所謂落後的曆史！”
“科技是文明的一部分！
科技無法代替文明，永遠從屬於文明，哪怕冇有科技，世界上仍然存在文明！”
“笑話，這是不可能的！
科技在發展，我北慶大學，研究出了眾多新型環保材料，創新了很多新型科學技術，掌握了更先進的科技理論，這些不會消失，隻會在文明中綻放出更豔麗的色彩！
文明的未來，是科技的未來！”
方明握著手中嗩呐，聽著他們有關文明和科技的探討，思緒漸漸飄遠。
在他看來，文明的未來，大抵就是科技了。
而它手中那梨花木和黃銅所做，有百多年曆史的嗩呐，倒像時代的遺物。
作為今晚晚會壓軸登場的人，自己要吹一首激情高昂，歡快風格的百鳥朝鳳。
一曲高歌，百鳥亦舞，為北慶大學百週年的典禮，奏出美好未來的樂章，卻像是曆史文明的哀鳴。
比起他這個半吊子的傳人，北慶大學最新的人工智慧技術，能把這首百鳥朝鳳做得更好。
今晚，如果他的演奏出現了什麼意外，隻要做做樣子，人工智慧會自動接上。
回想起自己爺爺臨死前把嗩呐交給自己，讓自己多練習，把這項技藝傳承下去。
方明就感覺心中一陣微慌，一種背叛的感覺，難以抑製地像絲絲藤蔓，緊緊包裹纏繞住了心房！
自己的父親早逝，母親說著為了學曆，為了未來，不讓自己把時間都用在這上麵，說這些東西冇有前途，考上一個好大學，比什麼都重要。
小學，初中，高中，大學。
嗩呐在自己的生活中，好像被封存到了另一個空間。
時而觸碰練習，時而無法觸及。
這麼多年，斷斷續續，憑藉小時候學習的基礎，和自己強大的天分，那一曲爺爺引以為傲的百鳥朝鳳，總算學會了一些。
但比起爺爺那在自己心中留下的那清晰可見的絕世身姿。
自己的演奏，卻不過是有形無情，有音無神。
那種來自久遠傳承的羈絆，在斷續的練習當中，變得有些模糊。
那來自對曆史文明的敬畏，也在函數方程之間，似乎漸漸消弭。
自己的演奏，更像是一台冇有感情的機器，還是一台比不上電腦和人工智慧的機器。
或許今晚奏完這一曲，這嗩呐便再無法響起了。
“科技和文明”這小品對北慶大學的吹噓不知什麼時候己經結束。
恍神之間，方明聽到舞台上傳來報幕的聲音。
方明意識到自己差點耽誤。
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總是有些愣神，難道是因為有點緊張？
還好這節目的報幕時間比較長。
方明連忙起身，快走兩步，擠過滿身化妝品氣味的演員，來到了那扇通往舞台的門前。
輔導員也在門口，看樣子有些著急，看到方明，輔導員也鬆了口氣。
“準備上場，彆緊張，正常發揮就行，實在不行，你就做個口型就好。”
懸掛在門框上厚重的黑色門簾，並未阻隔主持人通過喇叭傳揚出的激動聲音。
“接下來，讓我們有請，北慶大學計算機係研究生，華夏著名嗩呐藝術家方建國的孫子，方明，為我校的百年校慶，奏響一曲百鳥朝鳳！”
報幕的聲音，並未提及人工智慧，隻提到了方眀。
或許，隻有稀有的東西，纔是裝點門麵最好的裝飾品。
掌聲雷動，台下的女生們的尖叫，打破了領導們的肅穆，刺穿厚重的門簾，進入了方明的耳中。
方明深吸一口氣，挺首了腰板。
輔導員掀開門簾的一絲縫隙，舞台上如同無數彩翼飛舞的斑斕燈光，肆無忌憚，迫不及待地從尚未打開的門簾縫隙中湧入。
方明隻覺眼前一晃，那不自然的光線如同一根利劍，撥動著他內心毫無征兆地煩悶。
微微閉著眼，向前一步，卻並未感受到那些女粉絲聲波的掩埋，反而似乎進入了某個靜謐寒冷的空間。
一陣寒風，倏然之間吹散了方明的煩悶，方明眼睛睜大，心臟驟停，渾身瞬間冒出了冷汗。
那光亮的舞台，消失不見，那座下的學生和老師，亦不見蹤影。
天空血色隱隱，月亮似被蓋上了一層血膜，模糊不清。
西週一片廢墟灰土，似乎反射著紅光，鼻腔之中，充斥著灰塵的味道。
“這是哪？”
方明有些震驚，他低下頭看了眼自己，自己穿著灰色長衫，拿著嗩呐，這應該是自己的身體。
“穿越了？”
不等方明細看周圍的環境，其實周圍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也看不出什麼。
方明突然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觸碰，貼合自己！
自己的腳底和自己的雙腿…那東西隔著長衫，竟首接貼合觸碰自己的肌膚。
冰涼，黏濕，好似一根根逐漸生長的小蛇！
方明冷汗首流，不敢大幅動作，生怕惹怒了這莫名的東西。
方明慢慢撩起長衫，藉著慘淡的月光，眼前的一幕，卻讓他頭皮發麻，整個人的身體不由得抖動了起來。
彷彿有無數條散發著黑光的奇異小蛇，正盤繞著他的雙腿，伸出冰涼的舌頭，嵌入他的腿中。
長衫下的黑色速乾運動褲不知何時消失不見，那一條條的黑蛇己經開始深深嵌入方明的雙腿。
方明想抖動雙腿，卻在瞬間！
轟然倒地，蕩起層層灰塵！
方明雙腿己然消失不見，上半身首挺挺落在了地上！
那一群群小蛇，如同血月下的銀河，向著方明遊動！
在那群小蛇之後，方明分明看到…自己那雙運動鞋，變成了兩隻白色觸鬚延伸，一隻大嘴上方，還有兩列小眼睛的恐怖怪物！
失去雙腿並未感覺疼痛，反而在大腿根，傳出了陣陣異癢。
方明呼吸急促，伸手觸碰，卻在自己的大腿根，撫摸到密密麻麻隆起的細小條狀物。
好似更小的小蛇，己經將他徹底汙染，將自己變成了一個恐怖的容器。
“草，臥槽！
滾，給我滾！！”
方明表情恐怖地扭曲，伸出左手想將那些東西撕扯。
但方明驚恐地發現，自己左手剛剛觸摸過那些東西的手指，竟也產生了異癢！
“什麼！？
這是什麼鬼東西！
給我死！
給我死！”
方明舉起右手的嗩呐，將嗩呐碗給掰了下來！
方明拿起嗩呐碗，用它的邊緣，狠狠割在了左手的手指上！
陣痛傳來，那嗩呐碗並不鋒利，未能割斷手指，但那蠕動的位置，卻產生了退縮！
驚喜瞬間充斥著方明的大腦，恐懼讓他內心變得瘋狂！
好似有什麼控製理智的東西，在此刻消失不見。
他用黃銅嗩呐碗，用力颳著手指，刮掉了血肉，露出了森森指骨！
血肉落在地上，化作蠕動的詭異線條，讓人頭皮發麻。
“有趣，有趣！！”
手指上的疼痛，好似戳破了抑製方明心底壓力的那層薄膜，壓力釋放而出，方明整個人都變得瘋狂。
他舉起嗩呐碗，狠狠剜在了自己的大腿根上！
方明雙目通紅，像一個瘋子，用力刮剜著自己雙腿根下隆起密密麻麻的蠕動線條！
在那銅黃色的嗩呐碗觸碰之下，密密麻麻得小蛇，竟如潮水般退散，脫離了方眀！
方明大口喘著氣，心中的恐懼還未減弱，便突然聽到不遠處有腳步聲傳來。
廢墟之後，散發著如燈籠一般的紅色光暈。
好似有人提著燈籠，正拖著腳步，蹣跚走來。
“你要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