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山彎下腰,拾起自己的金錢劍。把它裝回衣袖之中。
拍拍手掌,撣了撣身上的灰漬,洋洋得意。
“好了!大功告成。”
他轉過頭,看了看我們一家三口。我,娘,還有爹,我們三人都被眼前的這副場景,嚇的三魂儘失,七魄流離。
馬小山伸出右手,撚著自己下巴上的那撇山羊鬍。
搖頭晃腦,語氣輕鬆。
“哎呀呀!都把墨線給我鬆開吧。怎麼?你們也想要把我困死在裡邊麼?”
我這纔回過神兒,急忙搖搖頭,鬆開手中的墨線。
爹和娘也把手中的墨鬥一扔。
馬小山見了,心痛的直跳腳。
“哎呦!彆把我這寶貝摔壞嘍!”
娘第一時間奔到我的身邊,雙手摸著我的後背,眼眶裡啜滿了淚痕。
“啊呀!現兒,你渾身都是血喲!疼不疼啊?孃的兒,心疼死娘嘍!”
我的後背,方纔被餘秀蓮的利爪抓開了皮肉,鮮血淌了滿滿一脊梁。
娘若不說,我倒並不覺得疼痛。這麼一提醒,我方覺得自己的後背撕心裂肺般鑽心的劇痛。
馬小山收拾好地上的墨鬥,工工整整的裝回自己揹著的黃布口袋。
然後繞到我的身後,伸出手指,在我的傷口處檢查一番。
他拍拍我的肩膀,說起話來,噴的滿口都是吐沫星子。
“冇什麼大事兒!就是皮肉傷。義莊裡有我存放的上好金瘡藥。待會兒回去給你塗上,保證你這傷口一天結痂,兩天長肉。”
爹站在院子裡,默默地撿起他鋤地的鎬頭,垂著腦袋,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知曉爹心裡憎恨我,自幼他便覺得我的來曆不清不白。打他心眼兒裡,從來冇將我當成過他自己的親生兒子。
娘無奈的回頭撇了爹一眼,用手掌抹了抹臉上的眼淚,艱難的咬著下嘴唇。
“唉!”
娘狠狠的歎了一口粗氣。
“現兒,你先回義莊去吧。等哪天娘有時間,再過去看你。”
馬小山看了看我們一家三口的尷尬場麵。
哼著鼻子,自言自語道。
“英勇救父,孝子賢孫。哎呦!是個好兒郎啊!”
娘心疼的肩膀都在發抖,將自己那雙小腳狠狠在地上一跺,轉過身憤怒的瞪著自己男人。
“他爹,現兒他……!”
我連忙伸出手,捂住孃的嘴。我衝著娘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往下說。
爹恨我,我從未怨他。
這世上向來隻有老子打兒子,哪裡會有兒子怪老子的呢?
我麵朝院門,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往門外走去。
忽然,爹竟然開口了。
他故意清了清嗓子,咳了兩聲。
“呃!施現。”
爹竟然叫了我的名字。
自打我有記憶以來。我曆來都是爹口中的混賬。現如今,他竟然叫我的名字!
“爹!”
我的腳步一頓,心臟都懸到了嗓子眼。
爹抬起頭,掃視了一下院中的滿地狼藉,然後氣鼓鼓的衝著娘吼。
“你這個憨婆娘,不知道收拾一下。還有,把西屋的炕收拾一下,爐子燒的熱熱的。以後,就讓現兒回家住吧!”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迅猛的回過身。爹不敢迴應我的眼神。他站在院裡整理東瞅瞅,西望望。
娘聞言,欣喜之情溢於言表。隻見她拍著巴掌,大聲的應了一句。
“知道了!當家的。”
此時此刻,我卻不曉得該怎麼辦了。
我傻愣愣的立在原地,嘴巴張開了半天,竟蹦不出一個字兒來。
爹見了我這副慫樣兒,皺著眉頭,翻著眼皮。
“傻小子!還不趕緊回義莊收拾收拾東西,晚上回家吃飯。讓你娘做你最愛吃的燉豆腐。”
“哎……爹!”
我的迴音拖著長長的,聲音在院子裡經久不息。
我剛轉過身,想要趕回義莊。
爹突然又叫住了我。
我不知所措的撓了撓頭。“爹,啥事?”
爹的手伸進褲子的內兜掏了半天,摸出了一塊雞蛋大小的黑色石頭。爹把這塊黑色石頭在自己的褲子上蹭了蹭,然後隨意的丟給了我。
“這兒是今天下地,在地溝溝裡拋出來的。我瞧著還蠻稀罕。你拿著玩兒去吧!”
我接過這塊黑色石頭,揣進自己的懷中。
爹壓低喉嚨,神情裡略帶愧疚。
“早去早回,我和你娘等你回來吃飯!”
這樣的場景,父慈子孝,我在夢裡無數次的夢到過。
現如今,終於夢想成真,我狠狠擰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根兒,疼的!還好是真的,並不是我在發癲。
馬小山迎到我的麵前,拍拍我的肩膀。
“走吧,等回到義莊,我給你的後背上些藥。”
我連忙點頭,笑滋滋的拜彆爹和娘。
天色已經臨近未時,日頭逐漸向西方滑落,義莊裡一片斷壁殘垣,冇有陽光的照射,便也不顯得那麼悶熱了。
我和馬小山走進義莊的大堂,馬小山將他身上揹著的黃布褡褳,往廟堂一角隨手丟下。
我心疼道。
“一兜子的寶貝,你也不怕摔壞了!好好看管著,若是再失了竊……!”
馬小山無所謂的聳聳肩膀,抓起腰間彆著的酒葫蘆,酣暢淋漓的灌上一大口。
“每天待在這麼個不見人氣兒的鬼地方,便是天大的寶貝也冇有人會偷。
你小子倒好,今天晚上回家住了!看來以後,能夠在夜裡陪我做伴的,又隻剩下了這一堆枯骨頭架子。”
提起此事,我整個人都興奮不已。
自從遇上了餘秀蓮,我便覺得自己倒黴至極。誰曾想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倘若不是這個駭人的恐怖女鬼,估計我爹這輩子都不會喚我的名字。
爹今天還扔給我一塊兒石頭嘞。
我將手摸進自己的懷中,掏出那塊兒爹給我的黑色頑石。
此塊石頭通體漆黑,體積大約雞蛋那般大小,整體呈現橢圓形,手感摸著很是滑膩,就像凝結成塊的豬油膏子那般油潤。
這黑色石頭上還雕刻著稀奇古怪的花紋,看著像是個猛獸形狀,卻非龍非鳳。
我握著石頭,想著它是爹擲給我的,心裡便滿是喜意。
我笑滋滋地湊到馬小山的跟前。
“嘿!老馬,你曉得這是個什麼玩意兒不?我也瞧著還蠻稀奇,爹給我的呢!”
馬小山撇了我一眼,接過我手中的黑石,在手掌裡顛了顛。
“謔!還挺有分量。”
我問馬小山。
“那這是個啥東西?是煤疙瘩,還是鵝卵石?”
馬小山捏著自己的山羊鬍,研究了半晌,舔了舔嘴唇。
“應該是黑曜石一類的吧!反正是你爹從地裡刨出來的東西,當個稀罕玩意兒留著吧。”
馬小山說著,把這塊黑曜石放在手裡反覆摩挲,我敢打賭,他也不熟悉這石頭的質地。要不也不能來回研究這麼長時間。
我用手指點了點石頭上麵刻著的猛獸圖樣。
“也不知道是個什麼畜生,長得還蠻凶猛的嘞!”
馬小山將這花樣湊在眼皮下麵,盯了半天。又用手指甲蓋兒摳了一下。
“呃!這我倒是認得。它是個祥瑞,叫做麒麟。”
“麒麟?冇聽說過。”
我從未讀過書,更不認識一個大字,自然也就冇有什麼見識。
關於猛獸祥瑞一類的,我隻在村頭祠堂裡的石壁畫上見過幾個。馬首蛇身,鷹爪鹿角的叫做龍,金黃色的大鳥叫做鳳。藍綠色的野雞叫做朱雀,還有一個巨型的王八,村長說那是玄武。
小的時候,我們村裡還流傳個順口溜來。
“祠堂掛著青龍首,白虎立在左堂口。
朱雀振臂護吉祥,三尺的王八叫玄武……。”
至於麒麟二字,我卻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