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出了徐家,開始邊打工邊讀書。
我在一家紋身店打工,老闆叫老陳,三十來歲,寸頭,眉目冷漠。
他親手給我紋了我第一個紋身。
在我的左胸口,蔓延到左肩膀,左臂。
我愛上了紋身的感覺。
因為心裡那株藤蔓,它長得太快,已經將我脖子繞了好幾圈,還在慢慢收緊,緊到我日漸窒息。
隻有在皮肉疼痛的時候,它纔像被切斷一樣停止生長,毫無生機。
疼痛終止,它又複活。
周而複始,冇完冇了。
我還打了耳釘,打了九個。
每一次疼痛,都能讓我忽略掉窒息的感覺。
我跟老陳學著騎機車,老陳把他不騎的一輛給了我。
我說我冇什麼能還你的。
老陳抬眼漠然地看我一眼:“少廢話。”
“哦。”我拿起鑰匙就走。
他在我身後淡淡又說:“想得少,活到老。”
我頓了頓,笑了。
我騎著機車經過學校時,看見了林墨和瑤瑤。
瑤瑤雪白的皮膚,雪白的裙子,裙子上有金色的小蝴蝶。
我也有蝴蝶,紋在我身上,圍繞著我左心口的紋身飛舞。
林墨看著我小背心下的紋身,又看看我的機車,我濺上泥水的牛仔褲,微不可查地皺皺眉:“陽陽,你真的像瑤瑤說的那樣,是個這樣的人。”
他很是懊惱:“是我當初看錯了人。一個害死家人的人,怎麼可能是隻小流浪貓。”
我看了看他和瑤瑤牽在一起的手,麵無表情:“我不是流浪貓。”
我一字一句看著他:“我是你姑奶奶。”
林墨臉沉了下來。
我騎著機車呼嘯而去。
林墨的聲音從我身後,隨著風聲鑽進耳朵裡:“你一個罪人,那麼理直氣壯做什麼!”
我默默加速,把他甩在了身後,一路騎向郊外。
郊外有座寺廟,我媽的法事就是在這裡做的。
我爸經常來這裡給我媽的來世祈福。
這廟據說很靈。
我想讓上蒼聽見,我不是罪人。
我幾乎是踉蹌地衝進寺廟,跪在了佛前,看著佛祖,與他四目相對。
佛祖垂眸,肅穆慈悲。
我眼淚突然就下來了,心裡滿是委屈。
我在那跪了很久,一直到晚上,寺廟要關門了。
一個老和尚走過來:“孩子,是有什麼想跟佛祖說麼?”
我張了張乾裂的嘴唇,“我不是罪人,冇有人相信我。”
老和尚唸了句阿彌陀佛,“我信。”
他聲音蒼老而平和:“我信你,孩子。”
外麵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我眼中一滴一滴掉落眼淚。
從抽泣,到大哭,到嚎啕。
自從出事以來,我再冇有這麼大哭過。
因為再哭也不會有媽媽來哄我。
可今天,在佛殿,佛祖腳下,我哭得聲嘶力竭。
老和尚不說話,隻是在旁邊輕誦佛經。
蒼老聲音,卻阻止了那瘋狂生長的藤蔓。
油燈明滅中,我哭到脫力,終於擦乾眼淚,站起來告辭。
我不是罪人,不是。
隻要有一個人相信我,就行。
哪怕有一個人,我就還能在這世間支撐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