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你躲好久了。”綠衣小丫頭脆生生說道,“好出來了。”
商人探頭一看,不禁瞠目結舌,他擦擦眼睛,看到小丫頭安然無恙不說,她手上,居然還拎著一隻大鵝。
那鵝一動不動,似是早已氣絕。
他抖著腿,從神像身後爬出,一眼便看到殿門旁滾著的無頭屍身,又嚇得跌了個屁股蹲兒,指著那人語不成句:“這,這......”
小丫頭瞟了一眼,又指指左殿柱後,說:“大叔明早好去報官,也不知你們的驢還在不在。”
商人順著小丫頭手指看去,隻看到一雙人腿,人頭滾在另一邊,地上鮮血淋漓,腥氣沖天。
眼見如此慘狀,他腦袋嗡的一聲,雙眼一翻,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商人悠悠醒轉,發現自己好端端躺在熄滅的火堆旁,身上衣裳都已乾透,渾身暖洋洋的。
昨夜種種,難道都是一場噩夢?
他疑惑起身,看到自己的同伴躺在一側,麵色青白,他大驚失色,撲過去試了試鼻息,還有氣。
“你們幾個命大,那妖物手腳慢,隻來得及弄死兩個。”綠衣小丫頭已經收拾好東西,從殿後牽出一架黑蓬馬車,盈盈笑道。
此時雨已停,天色微明,眼見著就要天亮了。
黑衣娘子仍用風帽兜住頭臉,從殿內出來,上了馬車。
商人心中明白,女妖自然不會善心大發,自己還有命在,定是這娘子的緣故。
兩個凶漢都已被那女妖吃了,左殿內隻餘這一主一仆,驅走女妖的,除此二人不做他想。
“在下青州人士,姓賈名大昌,感念娘子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他在身上一頓亂摸,卻冇摸出個什麼。
錢財都拿去換了貨物,隻有幾個拿來吃飯的錢,也不好意思拿出來。
“此番倉促,某身上彆無長物,日後孃子若是去到青州,請一定讓某知道,青州城內叫做昌升號的商鋪,隻管去那裡找便是。無論何事,隻要某能做到,必為娘子驅使。”商人躬身,長拜不起。
黑衣娘子原本並未理會,但聽得青州二字,她的動作頓了一頓,轉過臉來,點了點頭,道了聲:“好。”
綠衣小丫頭拎著大鵝,跟著女子也上了車,扶著女子進了車廂,她放好簾子,隨手把鵝甩在身側,坐在車頭一手執韁,一手對商人擺擺,道:“天亮後大叔就好走了,就此彆過。”
“某拜謝娘子大恩。”
商人真心誠意,直到馬車在晨霧中消失不見,都不曾直起腰身。
過了片刻,他聽得同伴一聲呻吟,忙過去察看,此時纔想起昨晚冇有進來的另一個,心中一驚,三步並作兩步出廟門一看,那人也躺在地上,渾渾噩噩神智不清,所幸未傷得性命。
他這才鬆了一口氣,三人的驢還拴在樹下,貨物也未丟失。他將廟外那人扶進右殿,重新點燃火堆,尋了點清水燒熱了,喂二人喝下,自己也吃了點乾糧充饑。
三人歇了半日,才緩過神來。
他將昨晚經曆講述給二人聽,那二人隻是不信,待看到兩具無頭屍身,滿地血漬,纔信了三分,午後三人在廟後槐樹下尋得一隻硃紅大鼓,麵上燒得焦黑,剝開鼓皮,發現內裡堆積若乾人骨及鮮血數升,方知商人所言句句屬實。
三人心中後怕,急急收拾行李,拉上驢子,即刻上路。
賈大昌知那女妖已除,心中倒不怎麼害怕,回想昨夜所見黑衣女子麵容,隻記得膚白纖弱,美貌異常。那小娘子寡言少語,冇想到竟是個狠人。
綠衣丫頭年紀小小,竟也毫髮無傷,主仆二人,不知是個什麼來曆。
不會是仙家放下山修行的弟子吧?
隻是,那鵝到底是哪裡來的?
他拉著驢,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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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坐落於長江邊上,自古便是商賈往來的水陸必經之地。
城內人口莫約三萬,因在東西南北交通要道之上,商業十分繁盛。城內分東西兩乾道,道路兩側商鋪林立,往來客商眾多,人一旦多了,奇聞逸事也多,茶肆食鋪之內,常有客商閒漢聚在一起吃酒嗑牙,聊些各地的趣聞八卦。
最近一樁奇事,就是石墩街上一處房舍,內裡無人居住,左鄰右舍卻常常在夜半聽得房舍中有女子哀哀哭泣,有膽大者持燈去看,內外尋遍,仍空空如也,不見半分人影。
房舍主人早幾年就已搬離,房舍作價賃出,因便宜,常有人租,皆住不得三日以上,大多住上一晚便要狼狽而逃。
鄰居心中懼怕,也曾請得僧侶唸經,道士做法,多數無用。偶遇高人有些效果,沉寂不過三兩日,便故態複萌。
時日久了,竟無人再管,鄰居們也都習慣了,雖有哭聲,但它不現身,也不曾聽得其傷人害命,隻能隨它去。
這日傍晚,天色已暗,連姐兒放下手中針線,揉揉眼睛,正想著去準備點吃食給晚歸的父親,突然聽得隔壁的木門吱呀呀一陣響。
她唬得心兒亂跳,忙捂著胸口,偷偷打開大門,往旁邊看了一眼。
隻見一個綠衣小丫頭,將一輛黑蓬車停在右邊房舍門前,打開了大門,正要進去。
她驚呼一聲,忙招呼那小丫頭道:“小妹妹,那裡不好進去。”
小丫頭看她一眼,笑道:“姐姐,我家娘子租了這間房,要與姐姐做鄰居了,日後還請姐姐照顧一二。”
連姐兒心中焦急,她又不敢多說,見小丫頭從馬車上扶下一個裹著黑色鬥篷的女子,迤迤然便進去了。
回房關上前門,連姐兒有些心不在焉,她手腳麻利的弄了點湯餅,切了一盤羊肉,再將酒溫上一壺,天色黑儘時,便聽得門吱呀一響,父親回來了。
待父親用過飯菜,酒也喝了,她才猶猶豫豫道:“爹爹,隔壁似有人來了。”
連姐兒的父親姓劉,單名一個奎字,生得孔武有力,正在壯年卻不事生產,日常隻在街上閒逛,有來錢的活兒便做做,冇活便去吃酒賭錢,世人稱這樣的人做閒幫。雖無正經營生,倒也能賺得幾個錢,吃得肉喝得酒,還把個連姐兒養到這麼大,算是有些本事。
他聽得女兒說隔壁有人來,不由一樂,道:“還有人不信邪,肯租那房子。”
“我偷偷瞧了,是兩個小娘子,許是被人騙了才租的,不會出事吧。”連姐兒一臉憂鬱,隔壁房子夜夜不得安寧,那兩個小娘子也不知扛不扛得住。
“兩個小娘子?”劉奎聽她這樣說,將手裡酒盞丟下,噴著酒氣道:“若是半夜一起哭來,豈不更妙。”
“爹爹!”連姐兒叫了一聲,臉色發白。
“罷了罷了,若是那兩個娘子哭叫,去看看便是。”劉奎哈哈一笑,酒意上湧,踉蹌著倒在榻上,不多時便鼾聲如雷。
連姐兒給他搭上薄被,歎口氣,自己也隻得去梳洗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