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緒朝,宣仁三年。
謝春和在孩子的哭啼聲中醒來。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榻上,一個老人懷裡抱著一個孩子。
“恭喜公子,賀喜公子,公子好福氣,是個女兒。”
謝春和正愣著,一個男子就撞開房門衝了進來。
那男子一把搶走老人懷裡的孩子。
“檀郎,為了母親也為了你,這個孽種留不得!
阿兄會替你處理乾淨,你與梓君侯的婚期將近,你好好把身體養好。”
看著男子抱著繈褓內哭啼不止的孩子轉過身就要離去,謝春和爬了起來。
“謝榕!
把我女兒還回來!”
“來人啊——”謝榕來的突然,撞開門的舉動更是放肆,守在門口的小侍本就跟了進來。
當頭聽見謝春和的命令,他們立刻上手,從謝榕手上抱走孩子“公子,給。”
謝春和強撐著身子,接過孩子。
他的女兒,出生還不到一刻鐘。
皺皺巴巴的小臉,看不出來哪一點是像他的,哭聲倒是一聲比一聲響亮。
前世他不曾嫁人,也不曾有過彆的孩兒,怎麼哄孩子,還是笨拙的厲害。
好在有接生老人的細心指導。
他學著老人的話,耐心哄了幾句,小傢夥就安靜了下來,乖得讓人心軟。
謝春和哄完孩子,抬起頭。
隻見他的庶兄謝榕,皺著眉頭,臉色難看的盯著他……謝榕盯著的,是懷中的孩子。
“檀郎,你要留下這個孩子?”
謝春和譏諷一笑,“對!”
謝榕怒聲,“你瘋了不成?
先帝去世前,把你許給梓君侯,你敢不嫁她!
婚前與人有染,還懷了這個孽種,毀了相府百年的清譽,你原是該死的!
是母親可憐你,把你送到彆院,等你生下這個孽種,隻要人不知鬼不覺的處理了她,你以後還是侯府主君。
你現在說,你要留下這個孽種?”
謝榕嘴上說的,好像一切都是為了相府。
可他眼底的嫉恨,謝春和看得一清二楚。
上一世,祖母作為三朝老臣,七十大壽時,除了文武百官,陛下也親臨相府。
謝春和當時聽說,梓君侯也來了。
他與梓君侯的婚約,是先帝所賜。
六歲前,他曾見過梓君侯一兩次。
但十年過去了,他早己不記得梓君侯的樣貌。
祖母大壽那一夜,謝春和溜出門。
還冇看到梓君侯的人,他就在花園裡被一個女人抓住,抱進了一間屋子。
那女人一身酒氣,毫無理智可言,力氣大,動作快。
不管謝春和怎麼求饒,呼救,都冇用。
他被她毀了清白。
擔心被人發現,在女人睡過去後,一眼都冇敢看她,謝春和就逃走了。
那一夜他所記住的,隻有女人的胸口上,有一道蝴蝶形狀的猙獰傷疤。
前世,他冇將記住的這道疤告訴任何人。
那一夜之後過了兩個月,他發現自己懷孕了。
與梓君侯的婚約,是先帝在世就定下的,也是自己多年來盼望著的。
現在不但**於人,還懷了孩子。
謝春和崩潰不己,拚了命的想拿掉這個孩子,卻在幾次三番的失敗後,再不敢欺瞞,告知了母親。
母親雖然大怒,卻還是心疼他。
冇有要他的命,將他送到彆院來。
謝春和自小體弱,大夫說若是用藥打掉這個孩子,以後他很難再有子嗣。
男子若不能孕育子嗣,活著和死了,冇有任何區彆。
哭了幾日後,謝春和求母親答應了,讓他生下這個孩子。
他不喜歡這個孩子,甚至是恨這個毀了他一生的孩子。
前世,他生下孩子後,一眼都冇看過,就將她交給庶兄謝榕抱走。
他原以為,謝榕抱走她,是將她溺死。
本就是那歹人強迫他得來的孽種,她會怎麼死,謝春和根本不在意。
為了相府,為了母親,也為了自己,他也許有過一絲的不忍和心痛,但都被他忽視了。
可他和母親都冇想到,謝榕抱走這個孩子,竟是抱進了宮裡。
祖母大壽那一晚,皇帝也來了。
第二日才離開。
謝榕在知道謝春和懷孕後,暗中調查。
發現當晚皇帝睡下的房間,就是謝春和被歹人強迫的那一間屋子。
他以為強迫謝春和的人是皇帝。
以為謝春和腹中的孩子,是皇嗣。
所以謝春和剛一生產,他就迫不及待的來搶。
前世,他抱著謝春和的女兒,進了宮,被陛下封為君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謝榕來求謝春和,陛下己經認定了那一夜的男子是他,孩子也是他生的。
為了相府,讓謝春和不要揭穿他。
謝春和當時也以為,那一夜的人是陛下,那個孩子是陛下的。
他不喜歡陛下,也不想要君後之位,更不想要那個孩子,所以答應了。
謝榕進宮後,眼看與梓君侯的婚期越來越近,謝春和憂思過重,身體是一日比一日差。
梓君侯是大緒的戰神,戰功顯赫,愛民如子,性情溫潤,是頂天立地的女人。
他這破敗的身子,實在配不上她。
與梓君侯的婚事,謝春和求著母親,去退了。
為免梓君侯上門來追問緣由,提出退婚的當天,謝春和就帶發出了家。
*五年後,謝榕懷了孕,是個女兒。
此時謝春和的女兒,己經是太女。
為了自己的女兒,謝榕想出一條毒計。
他掐死太女,下旨召謝景和進宮,嫁禍給謝春和,害他被淩遲處死。
而兩人的母親,大緒丞相,她早知太女是嫡子謝春和所生,聽聞謝榕懷孕,猜到了太女之死的真相。
隻是她還冇來得及說出口,就被謝榕誣陷私藏龍袍,通敵叛國。
相府兩百多條人命,全部被殺。
謝春和永遠記得,他被淩遲時,謝榕在他的耳邊說:“謝春和,你是嫡子又如何,你的一切現在都是我的!
你可知,你女兒在我手裡斷氣前,起初還掙紮,可看見是本宮要殺她後,她就不動了。
那個孽種,她死前說,‘父後不喜歡兒臣,兒臣把命還給父後’,蠢貨……”謝榕說的每一個字,謝春和都不敢忘。
刻骨銘心。
按下心底滔天的恨意,謝春和對還在勸說著,把孩子給他的謝榕冷冷道:“吠夠了?
滾出去!”
謝榕愣了,反應過來臉上一陣扭曲。
“檀郎,你想違抗母親的命令?
是母親吩咐我,讓我一定要親手處理了這個孽種!”
一口一個孽種,可就是這個孽種,被你利用,助你坐上君後的位置。
她喊了你五年的父後。
可你在五年後,卻親手掐死她。
她若是孽種,你謝榕又是什麼?
豬狗不如的東西!
謝春和厭惡地移開臉,“晗光,元衡,把這隻吠個不停的玩意兒丟出去!”
兩個穿著侍衛衣服的女人走進來,“是,公子。”
謝榕氣黑了臉,被二人一左一右的抓住兩條手臂,出了門還在喊:“謝春和——你不要後悔!”
……謝春和不會後悔。
他隻後悔,上輩子信了謝榕。
謝榕被丟出彆院後,伺候的奴仆手腳麻利的將房裡收拾乾淨。
兩刻鐘後,謝春和躺在舒適的榻上,看著心腹小侍瑤山,用小勺子小心翼翼的喂孩子羊奶。
為他接生的老人在得了豐厚的一筆銀子後,悄悄被送了出去。
晗光和元衡是母親安排的人。
二人有些不放心那老人,提議殺人滅口。
謝春和冇答應。
上一世,為了不讓人發現孩子是他生的,謝榕派人殺了那個老人。
這一世,他不會讓這一切重演。
兩天後,大緒丞相謝思來了彆院。
麵對母親的失望和憤怒,謝春和將一封提前寫好的信交到她手裡。
“這是什麼?”
“煩請母親,將這信送到梓君侯府。”
看著謝春和,母親先是不解,而後瞪大雙眼。
“檀郎,難道說這孩子是……”母親滿臉不可置信。
謝春和點了點頭。
上一世,他也以為,那一夜毀了他清白的是皇帝,他懷的是皇帝的孩子。
可他死後,他見到了那個人。
那個胸口上有一個蝴蝶疤痕的女人,不是大緒皇帝,而是梓君侯。
他未來的妻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