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思忖許久,才緩緩歎道:
“湘王所言,涉及三品官員,基本都是各部左右侍郎,往上就是二品大臣,各部尚書。吏部倒還好些,造冊人數十三人。戶部節製各地區的郎中,就有二十三人,加上各承運、太倉、禦馬、軍儲等,已過半百。”
朱柏冇有朱標臉上的思索和憂愁,反而笑道:“戶部不正是管理戶籍財經的部門嗎?皇兄,我們的檔案表就從戶部先開始,把吏部放在第二個,如何?”
朱標好奇道:“天下文官任免、考課、升降事務,自古以來都是吏部職務。我們要推行的表格檔案,最終還是要交給吏部來執行的。吏部人數也不過十餘人,應該是最方便的纔是。”
朱柏指了指在邊上摔了一跤的王念,解釋道:“即便是皇兄你尋找合適的檔案人選,也是交由原中書省的中書舍人王大人來彙總,這也不代表著皇兄甚至是父皇,對如今六部官員的猜忌嗎?”
“皇兄不如就讓這位王大人來負責戶部的官員檔案建立吧。戶部的地方節製事宜暫且不論,主要是財經倉儲的工作,絕對不能出問題。”
“而且皇兄要從官員俸祿方麵做出改革的話,對戶部的瞭解也是重中之重!”
他心裡暗自想道:大明真實的經濟糧食狀況必須第一時間瞭解,這纔是目前最應該關心的事情之一,關係到後續的一係列舉動能不能成功。
一邊說著,朱柏走到了王念身邊,把這位可憐的中書舍人扶起來,用一種調侃的語氣安慰道:
“大人莫慌亂,你可是中書省唯一存活下來的獨苗,而且還冇有機會被那些文官們轉變成他們的樣子。”
“隻要你下定決心和太子、和陛下站在一起,就冇有人能夠威脅到你。”
“可若是你要和那些文官們站在一起,站在陛下的對立麵——”
王念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朱標磕起頭來,想必之前對洪武皇帝磕頭的時候都冇這麼拚命,口中不忘說道:
“太子殿下交給下官的任務,下官一定竭心儘力,絕對不——”
朱標深呼口氣,打斷道:“夠了,按照計劃三日內完成能夠集中表現官員資訊的檔案表格形式,按湘王所言,就從戶部開始。”
隨後朱標看向朱柏,無奈道:“為兄才覺得你有點當世聖人的樣子,結果頃刻之間,你就又變了一種模樣。”
朱柏展現著自己人畜無害的笑容,和剛纔在王念耳邊陰森低語的樣子完全不同,笑著說道:
“書中得來的知識道理,總得嘗試一番才知道有冇有用。既然前人總結了那麼多真理,可還是有朝代變遷,物是人非之事發生。臣弟隻是想真正地體會一下,這些道理的力量。”
朱柏明白自己對著朱元璋說這些話,多半會被揍得屁股開花。
畢竟這中二意味也太嚴重了,在老朱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自己這個忽然變得妖孽的兒子的時候,大概率會采用古往今來爹教育兒子最質樸的方式,打。
可是麵對朱標就不一樣了,朱柏知道朱標是唯一能夠包容他、允許他做出嘗試的人。
“唉,先完成父皇的旨意吧。”
朱標覺得自己對這位和過去大相徑庭的弟弟有些無所適從,他能感受到朱柏對朱雄英昨日的教授是用了心的,這位十一歲的弟弟或許真的是個從書中得到了黃金屋的妖孽,並非池中之物。
這位弟弟所說的話他甚至有所認同,古往今來那麼多大道理,如果所有人都能夠做到踐行真理,那天下大同就會瞬間實現。
不知道自己的弟弟,能在這條路上走多遠呢?
朱標甚至完全冇想到朱柏會有爭奪太子之位的趨勢,畢竟古往今來能有自己弟弟這種想法的人,最後總會有一種無法對抗這個渾濁的世間,轉而追求隱世求道之法的結局。
對這種人而言,他們所追尋的道,纔是人間一等。
接下來三日之內,朱標在朱柏和王唸的協助下,確認了大明官員人事檔案試運行的第一版,立刻呈上了洪武皇帝報告。
在朱標離開之前,看著一門心思要趕緊回到彆宮的朱柏,一臉憂愁地說道:
“要不我還是送你去東宮,讓雄英陪你幾天,父皇那邊我來稟告,十二弟不用擔心這幾天的課業問題。雄英想去放風箏,你去陪他吧。”
朱標經過這幾天朱柏口中神奇言論的洗禮,心裡已經有種要不要把彆宮裡的書全部燒了,或者真的讓朱柏去當個道士的想法。
想了想,他還是覺得朱柏隻是長久以來在宮內習慣了學習的生活,若是讓他接觸一下正常孩子玩樂的生活,或許就會重新激發少年心性,不再變得像是前幾日那樣少年老成,像個通曉世間的學者。
“好啊,正好之前還有些數字問題冇給雄英侄兒解釋清楚,那就麻煩皇兄派人送我了。”
朱柏纔不想著趕緊回去彆宮研究學業了,明年好侄兒就要掛了。朱雄英一死,就連馬皇後也會受到影響,在明年去世。
馬皇後一去世,限製朱元璋內心的封印就會被解開,以後即便是有著朱標的幫助來說服朱元璋執行自己的計劃,也難如登天。
所以朱雄英的命運至關重要,他一定要逆天改命才行。
朱標喚來了侍從,交代幾句,將朱柏送上馬車,隨後急忙趕去朱元璋處。
等到朱柏下了馬車,進了東宮之後,早就有侍從快馬通報,朱雄英早早地拎著風箏在候著了。
和朱允炆的母親,現任太子妃呂氏行過禮之後,朱柏這才引著朱雄英往東宮花園走去。
朱柏看著昨天還有些臉色不適,今天反倒麵色紅潤,穿著常服的朱雄英,好奇問道:
“是昨天穿的服飾太緊了嗎?要是穿著不舒服,以後就不要穿那麼正式了。”
朱雄英一直到了園子裡麵,纔開始蹦蹦跳跳起來,像個這個年紀的小屁孩,開口答道:
“的確有點勒得慌,不過穿的時間也不多。隻是雄英很少有能夠出來玩耍的時間,今天還是父親大人捎回來了話,讓我務必陪叔叔你放風箏,留你在東宮內暫留幾日,不得討論典籍學習事務。這幾天就連我也不用上課,就當是放假了。”
朱雄英一邊說著,一邊笨拙地要把絲線纏繞在風箏上。
這個對詩書禮儀所學挑不出來毛病的孩子,在麵對本該這個年紀玩樂的道具的時候,卻無所適從起來,最後隻得舉起來綁得稀奇古怪的風箏,遺憾道:
“還是湘王叔叔幫我吧,我許久冇有放過風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