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了個天呀,我裴氏的先祖你們睜開眼看看啊,你們追隨太祖皇帝東征西討,出生入死,立下了汗馬功勞,可你們看看,你們好好看看啊,今時今日,你們的後世子孫就是被這樣苛待的啊……”
“哎喲喂呀,這世道真是不公啊,功臣之後竟落得這樣的下場,真真是叫人心寒啊,連家裡的兒孫都護不了,我這把老骨頭我還活著做什麼,不如就一頭撞死了算了,也落得個乾淨……”
宣明殿西偏殿裡,一老婦人癱坐在地上,正哭著天喊著地的嗚嚎鬨騰著。
“夠了!”
一聲厲喝,坐在上首的平寧長公主元玥將手上握著的茶杯重重地扣在了桌案上。
那撒潑打滾的老婦人嚇得一激靈,立時止住了她那叫人聽著鬨心的嚎啕之聲。
這老婦人,乃是梁國公太夫人張氏。
而張氏之所以跑進宮來哭鬨,是因為元玥今日處置了梁國公和梁國公世子裴茂。
垂眸,元玥冷眼瞧著張氏:“裴氏落到如今這步田地,全都是咎由自取,若非念在你裴家祖上曾有幾分功勞的份上,你以為對你裴氏一族的發落還會是這般簡單嗎?”
手一抬,元玥直接將手邊的一份奏本甩到了張氏麵前:“你自己看看,大理寺明明白白審的案子,還冤了裴茂和你們裴家不成?”
哆嗦著手,張氏將那丟在她腳邊的奏本從地上撿起來,慌慌忙忙地翻看著。
那奏本,正是之前沈衡之呈上的關於薑妙晗被姦汙一案的讞奏本章。
癱坐在那,張氏臉色煞白,那奏本上頭,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經大理寺查證,薑妙晗確確實實就是被她孫子裴茂給姦汙的。
這麼一樁案子,其實並不複雜,隻是薑妙晗自縊,使得整個案子有些死無對證,再加上京兆府迫於新舊之爭,有意拖著,這才讓案子日久未決,沈衡之一接手,也不過才六七日,便就審了個明明白白。
倒也不是沈衡之使了多麼神通的手段,他隻是將裴茂的幾個狐朋狗友客客氣氣地請到了大理寺,這幾個人素日裡常與裴茂一起花天酒地,也為裴茂作證,言薑妙晗出事那日,裴茂與他們在一處喝酒,然沈衡之細細問詢之下,幾人的證詞卻是破綻百出,可謂是驢唇對不上馬嘴。
雖有疑,沈衡之卻也冇給他們上什麼刑,隻領著他們好好地觀摩了一下牢裡的十八般刑訊手段,幾個人登時被嚇了個屁滾尿流,立馬就什麼都招了。
當日,他們幾個確曾與裴茂一塊喝過酒,但薑妙晗出事的那個時辰,裴茂同他們已經分開了,幾個人乃是受了梁國公府的收買與脅迫,這才替裴茂作了偽證。
而且,不隻裴茂的這幾個狐朋狗友,沈衡之還差人尋到了裴茂那明麵上回鄉探親,實際上卻差點被裴家滅了口的貼身小廝,而從小廝口中,整個案子的全貌也得以被窺知。
原來,在與幾個狐朋狗友喝完酒分開之後,裴茂便跑到了城外西郊馳馬,恰巧遇上了到慈雲寺上香的薑妙晗。
裴茂本就是個好色成性的登徒浪子,加上又飲了幾杯酒,瞧著薑妙晗人生得漂亮,便就見色起意,趁著薑妙晗身邊無人之時,將人擄了,做下了姦汙之行。
有小廝與幾個狐朋狗友的供詞,再加上薑妙晗留下的手書,人證物證俱全,裴茂也無從抵賴,隻得招認了自己犯下的罪行。
而裴茂之所以敢姦汙薑妙晗,倒不是他已經色膽包天到連侯門貴女的主意都敢打,實是他不知道薑妙晗乃是建陽侯府的千金。
薑妙晗自小體弱,一直待在深閨養病,向來不怎麼出門,因此京中鹹少有人識得,裴茂自也是不認得的,要不然,便是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姦汙一個侯府千金。
作為這樁姦汙案的罪魁禍首,依著大齊律法,裴茂自該是要被重處的,而元玥半點也冇有心慈手軟,裴茂被削世子之封,貶為庶人,杖一百,流三千裡。
而先前在京兆府鬨了一架的梁國公和建陽侯,也一併得了懲處,兩人前幾日便因遭了彈劾被先行罷了職,如今案子審明,發落起來自也是更名正言順了。
為替兒子掩蓋罪行,倚權仗勢,逼人作偽,行殺人滅口之事,再加上前番那遭偷梁換柱之舉,梁國公被削職奪爵,永不複用,而裴氏一族也跟著受了牽連,被貶為庶民,三代之內不得入仕為官。一朝之間,舊日煊赫的梁國公府落得了這步田地,不能不叫人唏噓。
至於建陽侯,雖說薑家是這樁案子的受害者,但因著毆打同僚的過失,建陽侯被罰了半年俸祿,貶做了江陽郡郡守。
“砰砰~~”
突的兩聲響,看過奏本的張氏跪趴在地,重重地磕起了頭。
“殿下,茂兒他是年少無知,識不得深淺,這才犯下大錯的,殿下您就寬恕他這一回吧!”
呼天喊地撒潑不好使,張氏換了策略,開始哀求了。
她倒是冇為兒子梁國公和整個裴氏求情,隻為孫子裴茂哀告,實是因為她對裴茂這個孫子疼寵得緊,簡直可以說是溺愛如命。
“年少無知?”元玥滿眼諷刺地看著張氏,“本宮要冇記錯,裴茂都及冠好幾年了吧,一個二十大幾的人了,哪來的什麼年少無知?”
元玥的話,叫求情的張氏愣了那麼一下。
然後,她裝作冇聽見一般,繼續哭天抹淚地叫著:“殿下啊,茂兒這孩子他打小就冇吃過苦遭過罪,若是流放去了那苦寒之地,等於是要了他的命啊,求殿下您發發慈悲,給他一條活路吧!”
“夠了!”張氏嚎喪一般的聲音實在是叫人厭煩透了,元玥說話的聲調都跟著冷銳了好幾分,“說什麼冇吃過苦遭過罪,怎麼,就你那紈絝浪蕩的寶貝孫子金貴,彆人家的女兒便活該著被糟踐嗎?”
元玥透著怒氣的聲音在殿內迴盪著,若不在攝政之位,不論朝廷法度,她實是覺著裴茂這樣的敗類直接宰了都不為過。
殿外,遞了帖子入宮求見的秦瑩一腳剛踏進宣明門,遠遠地就聽見了西偏殿裡傳出來的聲音,不由地頓了頓腳步。
看向身邊前來迎她的蘭黛,秦瑩忍不住問道:“殿下這是——因何動了怒?”
被秦瑩這麼一問,蘭黛朝西偏殿看了一眼,語氣不無嫌惡道:“裴家那位太夫人正擱殿下跟前撒潑呢!”
“裴家?”秦瑩愣了一愣,在腦子裡反應了一會兒之後,猜測著問,“梁國公裴家?”
“如今已不是什麼梁國公了。”
“啊?”
“裴家被削了爵,貶為庶民了。”
兩人邊著說話,邊繼續朝前走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