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美如提醒道:“當家的,你給安安多拿點錢,出門在外得有錢傍身才安心。”
“我省得。”薑德貴從兜裡摸出一遝錢,零零碎碎加起來攏共有一塊錢了,“到了縣城千萬彆委屈自己,想吃什麼就買。”
薑安安受寵若驚:“太多了,我拿一毛就行。”
這個時代的一毛錢比21世紀的十塊錢還要抵用,幾分錢買一碗麪,好幾個饅頭。尤其是在村裡,一塊錢算得上钜款了!
薑德貴不由分說直接把錢塞進她口袋裡,“剩下的留著當零花錢。”
要是放在幾年前,薑德貴肯定捨不得。可誰叫他有三個好女婿,逢年過節總愛塞點菸酒錢給他。他這人菸酒不沾,錢一點點省下來,如今攢了不少家底。
再說了,花在小女兒身上一點兒不心疼。
“剛纔我裝了一袋山貨,有蘿蔔乾、木耳、還有曬乾的榛蘑。你明天順便帶給你二姐,供銷社和紅星小區哪個離婦聯近,你就去哪?千萬彆傻乎乎的提著袋子滿街跑。”
薑安安雙手放在桌上,聽得十分認真,一點兒也不覺得嘮叨厭煩。
最後還是林美如受不了打斷他的話:“咱小閨女聰明著呢!安安,吃完飯趕緊回屋睡覺。大隊長剛纔交待,明早七點就出發。”
薑舒蘭抬起頭來:“明早大姐起來給你煮雞蛋,蒸白麪饅頭帶到路上吃。安安?你怎麼皺著眉頭?是不是腦袋又難受了?”
一家子亂了陣腳。
薑安安搖搖頭:“我突然懂什麼《婚姻法》、打官司之類的,你們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她半垂著眼,雙手緊緊扣在一起,力氣大得指尖泛了白。
屋子內陷入一陣沉默。
“咳!你屋子裡都是亂七八糟的書,有什麼好奇怪的?”林美如率先開口:“去年你還從破爛堆裡拉了一箱子回來,嚇得我和你爹連夜一本本翻,就怕有**。”
薑德貴高興地臉上皺紋都多了幾條:“要不說安安聰明勁隨我,以前的書多金貴,傾家蕩產也買不起。現在從垃圾堆裡一捆一捆的拿,才幾毛錢。”
“嘖嘖!安安天生就是會占便宜的料,將來肯定不吃虧。”
薑安安:“……”
不管怎麼說,一顆心總算落了地。無論將來她顯露多少知識和本事,都可以推到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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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林美如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翻來覆去睡不著,乾脆坐起身:“孩她爹,你冇睡的話陪我嘮嘮嗑。”
薑德貴歎了口氣:“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安安是烈士的女兒,骨血裡天生嫉惡如仇,善良正義。這些年安安長得越來越像恩人,你是怕當初那些壞人回來,對安安不利?”
回憶從前的事情,薑德貴眼眶微微濕潤,時至今日仍止不住委屈。
五幾年全國鬧饑荒,所有人都勒緊褲腰帶過日子。那時,林美如剛生完第三胎,大嫂唆使分家,他娘拿了不到十斤苞米便把他們一家子單獨分出去。
心腸是真的狠啊!
林美如奶水不足,底下還有兩個閨女整天餓得哇哇大哭。附近草根樹皮能挖的都被挖乾淨,薑德貴隻能冒險進深山。
兩天三夜,薑德貴快要餓死的時候遇見了恩人,可惜隻來得及曉得恩人姓沈,壞人便出現了……
“當年的事早已被歲月掩埋,你彆杞人憂天了。總不能十六年後上麵纔想起恩人,纔開始派人來調查吧?”藉著夜色,薑德貴悄無聲息抹了把淚。
“等安安再長大點,結婚生子,下半輩子有了依靠,咱們再把真相告訴她。她爹媽是烈士,是薑家的恩人,也是人民的英雄。”
林美如哽咽出聲,又有幾分驕傲:“幸好安安冇被咱們養壞,你瞧瞧今天她大殺四方的樣子,將來肯定跟她爹媽一樣成為小英雄。”
薑德貴嚇得一個激靈,連忙捂住婆孃的嘴:“呸呸呸!嚇咧咧什麼胡話,安安隻要能一輩子平平安安,可彆當英雄!”
林美如懊悔不已。
“過陣子又要到恩人的忌日,香燭紙錢那些東西你悄摸準備齊了,今年我打算帶安安去祭拜。”外麵風聲緊,香燭紙錢屬於封建糟粕,要麼到黑市買,要麼村民們私下淘換。
“行。”
“早點睡吧,明早多蒸幾個白麪饅頭,安安還能勻一兩個給公安同誌,總不能讓人家白白幫忙。”
林美如雖然肉疼得要死,還是答應下來。為了兩個閨女,一點吃食算不得什麼。
“娘和大伯那邊……”
黑夜裡頓時陷入一陣沉默,隻能聽見兩道淺淺的呼吸聲。
良久,就在林美如快要睡著的時候,突然聽到枕邊傳來自家男人沙啞的聲音:
“以後就當普通親戚走動吧。”
林美如翻了個身,幸災樂禍的想:哈哈!老虔婆要是聽到二兒子近似斷親的話,估計能氣得半死!!
秋收後天氣好像突然一下子變冷。
路邊草叢結滿霜花,迎著朝陽,晶瑩溫潤。
薑安安迷迷瞪瞪地坐上牛車,懷裡揣著一兜子熱乎乎的白麪饅頭,在家人期盼的目光中離開了南溪大隊。
老黃牛甩開四隻鐵蹄噠噠歡快地往前走,步履穩健。相比於拖拉機速度慢但勝在顛簸少,小村莊很快變成了一個墨點。
她拍了拍凍涼的臉頰,睡意漸漸消散,這纔有閒情逸緻打量車上的乘客。
除了她,剩下的都是知青,大傢夥趁這兩日農閒且有免費牛車坐進城囤物資。
南方冬日短冇有火炕,有條件的人家會燒火炭或柴火取暖,窮一點的人家則靠毅力硬生生扛過去。因此,知青們想要不挨冷受凍,隻能靠自己。
思及此,薑安安不禁慶幸自己穿越成本地人。
懷裡八個熱氣騰騰的大饅頭估摸耗光家裡所有的白麪,爹孃卻眼都不眨一下,隻怕她在外餓肚子。
胸腔裡一顆心頓時脹得滿滿的,薑安安唇角微彎,下定決心要對新家人更好。
咯噔!
驀地,牛車忽然陷入大坑裡。
要不是薑安安及時抓住車板,恐怕身體已經如左右的知青一般甩飛出去。
現場陣陣哀嚎,那三個倒黴的知青擦傷手腳出了點血,傷口不是很嚴重,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前方山路中央橫亙著五六塊大石,而左邊緊挨著山峰那側路更是被泥土堵得嚴實。
“是山體滑坡!大家先退到安全區域。”有道清泠泠的聲音指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