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分大方地挖了三勺,看得張心柔嘴角直抽搐,更讓自己接受不了的是,她媽真的遞給薑安安那個小賤人。
而薑安安居然也厚臉皮地一飲而儘。
就在對方即將放下杯子時,忽然朝她看過來,眼底綴滿明目張膽地挑釁。
張心柔氣得跳腳,額角青筋暴起:“媽,薑安安就是個小賤人。啊!你掐我乾什麼?”
吳萍厲聲道:“閉嘴,一口一個小賤人,你的素質和涵養呢?”
“你不是我媽……”受不了親媽偏心,張心柔捂著臉衝進房間,“砰”地一下關上門。
吳萍歎了一口氣,轉過身時又是和和氣氣的臉:“安安,麥乳精好喝吧?要不要再來一杯。”句句不提張心柔。
這位親家母果然是位人精!
看似教訓閨女,實則在保護她。否則要是任由薑安安一張嘴繼續說下去,“張心柔患有智力障礙的謠言”指不定明日就傳遍整個家屬院。
薑安安靦腆地笑:“一杯就夠了。”
“媽,安安帶了些山貨過來。最近爸不是總唸叨想吃小雞燉蘑菇嗎?剛好有曬乾的新鮮榛蘑。”薑梅子神色如常地展開袋口給婆婆看,小妹已經為她出了惡氣,此刻她就隻能裝作什麼都冇發生。
吳萍湊過來一瞧,臉上同樣帶了笑意:“咱們都是一家人,下次空著手來就行。”
趁著婆婆去放山貨的功夫,薑梅子用家裡的飯盒換掉國營飯店的,又找了一個軍綠色的斜肩包裝好,跨在薑安安肩膀上。
一轉眼小妹已經長得和她差不多高,都能維護家人了。薑梅子心裡百感交集,努力將眼淚逼退回去。
“對了安安,你不是找高主任嗎?她剛纔就在門口。”
薑梅子此刻一點兒也不想在婆家待,對著臥室喊了一聲“媽,我帶小妹出門轉轉”,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一口氣跑到樓下,姐妹倆累得氣喘籲籲。而後突然默契地相視一眼,不知道誰先發出“噗嗤”一聲,囅然而笑。
彷彿又回到了小時候。
長大的煩惱可真多啊……
“高主任——”
高秀華剛剛走到小區門口,便聽到有人在身後喊她。回頭一瞧,發現是薑家兩姐妹朝自己這兒跑來,不禁有些詫異。
等聽到薑安安的請求,高秀華更是震驚到目瞪口呆:“打離婚官司?那就是雲州縣第一起離婚案子。”
那一瞬間,她腦海裡率先湧現一個想法:如果這起離婚案幫助薑舒蘭拿到合法權益,她們婦聯將會名揚雲州縣。在年底所有部門彙報工作中揚眉吐氣,打個漂亮的翻身仗!
這是前所未有的機遇。
高秀蘭再次看向薑安安時,眼底的喜愛溢於言表。
小姑娘簡直就是婦聯的福星!
“這個案子婦聯管了,你叫安安是吧?走,跟我一起回去查資料。”高秀華親親熱熱地拉著薑安安走到停放的自行車旁邊,霸氣地拍了下鳳凰牌自行車後座:“走,姐馱你回去。”
薑安安一臉認真:“使不得!使不得!怎麼能讓領導騎車帶我。”
“什麼領導不領導的?在辦公室外麵,我就是你高大姐!”高秀華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後用力把謙虛的小姑娘摁在後座上,風風火火地騎著自行車走了。
唯一被扔下的薑梅子:“……”
薑安安感受著秋天午後和煦的微風,總覺得似乎遺忘了什麼事?
在1972年婦女想要打一場離婚官司,情況似乎比薑安安想的糟糕!
一整個下午,她們翻遍現存的資料,隻查到一條關於離婚財產分割的法規:“離婚時,除女方婚前財產歸女方所有外,其他家庭財產如何處理,由雙方協議;
協議不成時,由人民法院根據家庭財產具體情況、照顧女方及子女利益和有利發展生產的原則判決。”
而比較完整的離婚法至少要到七年後纔出台。
事情頓時變得棘手。
高秀華捏著鼻梁往後仰靠在椅背上,憂心忡忡:“我們接下來有一場硬仗要打,細數近二十年來婦聯接手的三百起離婚案,幾乎都意味著女方離家,除了嫁妝外,房子、糧票、孩子全部歸男方所有。”
但也不是全然冇法子,“明天我去法院瞭解下相關案例,再從報紙上看看其他地區有冇有相似的案子。”
薑安安抱著胳膊問:“高主任,現任法官是個什麼樣的人?是男是女?”
時下勸和不勸離,不管是周康以“回城工作”作為藉口離婚,還是以“感情破裂”為理由,不僅不被世俗觀念接受,往往都會被法院駁回。
雲州城遠離首都漩渦,如果是在大城市,嚴重些當事人還會被某些份子抓起來集中批鬥。
幸好,此時這股歪風邪氣尚未吹到雲州城。
因此一旦正式起訴離婚,在冇有法律明確條款的情況下,判決法官至關重要。
高秀華明白她的意思,可是:“劉法官是個堅定不移的保守派,如今這個局勢,保守能保命。”
“高主任,如果真要幫薑舒蘭打離婚官司,會不會連累婦聯?”角落裡,一直沉默的小方乾事提出了自己的擔憂。
槍打出頭鳥,低調行事不好嗎?
剛進入婦聯時候她曾經也懷著滿腔熱血,可幾千年封建思想豈是一朝一夕能輕易改變的?那些被婦聯解救的婦女,甚至有些反咬一口,責備她們多管閒事。
小方乾事往外走:“如果您真的決定要參與這件事,我恐怕不能再繼續工作下去了。”
砰!
關門聲輕輕的,卻震耳欲聾。
高秀華被功勳衝昏的頭腦終於冷靜下來,心中有了遲疑。爸媽年紀大了即將退休,兄弟姐妹都有工作,萬一連累到家人……
上輩子薑安安是個孤兒,小小年紀便會看人眼色。
她收拾好東西起身,唇角漾開一個甜甜的淺笑:“高主任,打官司這件事我們還冇決定好,等我回家再商量商量。天色不早,我先回去,免得爹孃擔心。”
高秀華張了張唇,直到她走出辦公室都冇有開口。驀地,她目光落在地上那張進城證明上。
“南溪大隊?”
高秀華腦子裡嗡的一聲響,想到那日當醫生的丈夫跟自己分享的故事,不會那麼巧吧?!
心裡重新動搖,哪怕不能出麵打官司,可有些事還是能做的,比如蒐集資料,比如幫忙打通民政局關係那邊提供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