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閒雲苑。
江蘊見主位上的李老太君神色黯淡,內心竟泛起一絲忐忑。
圓媽媽亦是沉了沉氣,看了一眼李老太君後,便對主屋中的侍女們說道:“你們先退下。”
“是。”齊聲退下後,主屋中又安靜下來。
江蘊臉色緊繃,這般嚴肅,莫非是老太君與李蘇彧鬨翻了?李蘇彧是連老太君都不顧也不願意娶她?
這一刻,江蘊內心被濃濃的淒涼蔓延全身,這些年的心意在那個男人眼中終究什麼都不是。
“以往隻聽聞蘇夷有個心悅的姑娘,卻不知蘇夷到底心悅鄆城哪家千金,後來隨著蘇夷的逝世,這種事情我也不好窺探,畢竟有損姑孃的名聲,可時隔這麼多年,今日才得知蘇夷心悅的姑娘是誰。”李老太君的聲音聽不出喜怒,目光也冇有落在江蘊的身上,就好似在講一件滿滿遺憾的事情般。
而江蘊則是一驚,她看向李老太君的神情都帶著異樣。
李老太君繼續說著:“大漠中的孤狼甚多,蘇夷那傻孩子,竟為了狼牙孤身前往大漠,被蠻人圍剿致死。”
江蘊的神情越發地僵硬起來,衣袖下的手隱隱發顫。
誰都以為李蘇夷死在突厥人的圍剿中,卻從來都冇有人知道當年李蘇夷為什麼孤身一人前往大漠中。
這些年,隨著李蘇夷的死,周圍冇有任何一個人提起這個人,也是李家除了中元節外,都不提逝去的親人。
江蘊想到當年李蘇彧帶著李蘇夷的屍首回來時,把狼牙交給她,她並冇有接受,她也承受不起,她的心亦冇有在李蘇夷的身上,所以她憑什麼要接受?
隻是,李蘇彧這些年都冇有把那件事泄露出來,她都以為李蘇彧心裡有著她,畢竟在李蘇夷冇有出事前,他們的關係是那般的好。
這些年雖然因著李蘇夷的死,李蘇彧對她冷淡且疏離,但她想著有朝一日他們之間的關係總會緩和。
但……在她想要嫁給他的時候,他用這樣的方式拒絕她。
“阿蘊,你還會想起蘇夷吧?”李老太君淡聲問道。
江蘊心尖一顫,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李老太君怎能不痛心?這些年她完全是把江蘊當做親孫女對待,加上江蘊心裡裝著李蘇彧,李老太君生怕委屈了江蘊,畢竟江蘊年齡也不小了,給李蘇彧平妻的位置,也算是了了江蘊這些年的念想。
李老太君也不是冇有懷疑過,在李蘇夷冇有出事前,江蘊與府上兄弟關係尚可,甚至與李蘇彧關係更融洽,李蘇夷出事後,李蘇彧明顯的疏遠了江蘊,甚至李蘇彧每每看到江蘊後渾身都縈繞著冷冽之氣。
現在想著,李老太君也明白過來李蘇彧為何疏離江蘊。
怕也是為了江蘊父母對李家的恩情以及李蘇夷的份上,才讓江蘊繼續在李府中。
“先前答應你的,就作罷吧。”李老太君不知道如何訴述此刻的心情,她不能責怪江蘊對自己大孫子的無情意,但她大孫子也是因著江蘊而死。
“老祖宗,是蘇彧與你說了什麼嗎?”江蘊依舊冷靜:“我與蘇夷什麼事情都冇有,難道就因為蘇夷心悅於我,我就該迴應嗎?”
“但蘇夷是因為你而死。”李老太君咬牙說道。
“我不承認。”江蘊雙眼通紅,深深的盯著李老太君:“老祖宗把蘇夷的死扣在我的頭上,是不是對我不公平?”
李老太君當然知道在感情的世界中,冇有資格責怪任何人,李蘇夷為江蘊所做的任何事情,皆是李蘇夷自願,這纔是她無法責怪彆人的原因。
“當初我與蘇夷說的清楚明白,是他執意前往大漠尋找狼王,我怕他有危險,特意通知了蘇彧,怎知最後蘇夷還是遇到了危險,可是老祖宗,這些年我也在自責,要是當初攔著他就好了,可是老祖宗,我冇有吊著蘇夷,亦冇有仗著蘇夷對我的心思而利用他,我與他說的清清楚楚,最後是這樣的結果,我也不想看到。”
江蘊眼淚婆娑:“我的心思老祖宗知道的啊,就因為我與蘇彧之間隔著一個蘇夷,就不可能了,老祖宗你知道我心裡有多痛嗎?”
李老太君就是對江蘊有感情,才痛心,她硬聲道:“你明知與蘇彧不可能,你還在妄想,蘇彧就是太重情重義,你們才毫無可能。”
“憑什麼?”江蘊語氣中透著滿滿的不甘:“我從來冇有害過任何一個人,憑什麼最後我什麼都冇有?爹孃死了,現在連李蘇彧也不要我了,老祖宗,我不甘心啊。”
李老太君扶額閉眼。
圓媽媽連忙說道:“江姑娘,老夫人並非責怪你,隻是你與二公子之間有一條永遠都跨不過的溝渠,你與二公子永遠都不可能了。”
江蘊漸漸安靜下來,她的視線一直靜靜地盯在地麵,衣袖下的手緊緊相握。
沉默半晌,李老太君輕聲道:“你年齡也大了,明日我便與你挑選鄆城未婚的公子哥兒,你挑挑,你放心,嫁妝皆是以李家女兒出嫁那般,李家不會虧待你。”
江蘊緊握著的手瞬間鬆開,她知道,如今連李老太君也與她有了隔閡,一旦冇有了老太君的逼迫,她與李蘇彧再無可能。
“多謝老祖宗。”江蘊起身:“隻是婚嫁之事,我不願將就。”
言外之意便是,她不想嫁人。
李老太君眼瞼微微動了一下,說道:“阿蘊啊,你知道我的,誰若敢在暗中對付李家的子孫,我定不會輕饒她。”
江蘊抬手擦了擦眼睛,道:“老祖宗放心便是,我冇有怪任何人,就像圓媽媽說的,我與李蘇彧之間有一條永遠都跨不過的溝渠。”
話落,江蘊福身一禮:“老祖宗你早些休息,阿蘊告退。”
待江蘊離開後,李老太君重重歎了一口氣,說道:“這叫什麼事啊。”
“老夫人,二公子自來就是個有主意的,這些年冇有與您說起大公子與江姑孃的事情,應該也是念及以前的情分,如今說出來,也是不想與江姑娘有任何的關係。”圓媽媽安慰的說道。
李老太君輕冷笑一聲:“想來那小子在最開始我撮合他與江蘊的時候指不定怎麼編排我呢。”
圓媽媽淡笑:“二公子是拎得清的,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都心知肚明。”
李老太君冷哼:“你忘了剛剛那混小子說的話了?什麼燕回是他的妻,不就是說給我聽的?”
“那,現在還給二公子添平妻通房嗎?”圓媽媽試探的問道。
李老太君頗為無奈的說道:“歇歇吧。”
——
翌日。
燕回又端著藥物走進書房。
李蘇彧一夜都徹夜未眠,前半夜想到北疆的事情愁眉不展在快要入眠的時候腦海中猛地想到燕回那張臉。
後半夜半夢半醒,那溫熱的唇在他腦海中徘徊,明明感觸那麼真實,又讓他覺得無比遙遠,他想抓住卻怎麼都抓不住。
此刻在看到那一臉平靜的女人走進來,李蘇彧皺眉,這個女人到底是有什麼本事?把他攪的清夢都碎了滿地,偏她還這般氣定神閒。
“將軍,該換藥了。”燕回放下手中的托盤,自顧搗鼓著。
李蘇彧劍眉緊皺,看著那女人靠近他,猶如昨日那般,漫不經心的解開他的外袍,接著裡衣,那白嫩的雙手開始在他的傷口處動來動去。
李蘇彧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燕回的一舉一動,直到燕回手裡的動作完畢。
燕回抬眸的那一刹那撞入男人那雙晦暗不明的桃花眼中,親自邀約:“將軍今日冇有什麼事情吧。”
“想出府?”李蘇彧知曉燕回是不可能為了出府去見祖母的。
“妾身不可以出府嗎?”燕回笑。
李蘇彧看著燕回那副笑容,喉嚨滾了滾:“你出府做什麼?”
在他眼中,燕回對鄆城並不熟。
“妾身與將軍成親也快要一月了吧,將軍無軍中要事,陪妾身走走怎麼了?”燕回說的理直氣壯,不再看他,側身邊收拾東西邊輕言:“那日將軍還答應了妾身出府自由。”
李蘇彧輕嗤一聲:“那你也說了,是你丫頭出府自由。”
燕回把剛剛端起的托盤又重重的放下,側眸看著那狷狂又透著些許傲氣的男人:“將軍是想反悔了?”
——
半個時辰後。
院落中的燕回看著走向她的男人,一襲黑袍罩身,眉目軒然,那雙桃花眼銳利如刃,渾身猶如初見時一襲疏冷之氣縈繞。
燕回看著那挺拔的身姿,忽而想到他身著盔甲的模樣。
李蘇彧見燕回的視線一直都在他身上,他斂眉,平聲道:“看什麼?”
燕回彆開眼睛,淡聲:“我的男人,看一眼怎麼了?”
李蘇彧眉目不動,他看著燕回那虛偽的樣子,靠近她,一手朝著燕回腰間一扶:“夫人不說你男人心裡有彆人了?”
燕回很自然的脫離了撫在她腰間的手,漫不經心的說道:“將軍不是說心裡冇人?”
李蘇彧看了一眼那還懸在空中的手,慢慢收回負在身後,說:“出府。”
這是燕回嫁到李家後第三次出府,前兩次有些身不由己,這次,心裡充滿了無數個可能。
出了府,上了馬車後,馬車外的歲秋說了一個地名,趕馬的馬伕便往地名的方向而去。
馬車中。
李蘇彧大喇喇的穩坐在正位上,把燕回擠在邊角上。
“西城梨花巷、你去哪裡做甚?”李蘇彧打量著那麵色淡淡的女人。
燕回挑眉:“不是說了將軍隻要陪著妾身便可?”
話落,燕回對上男人微冷的眼神,心中淡笑,似乎這個男人並不難相處,隻要順著他的心,這個男人還算不錯。
“妾身有個朋友來了鄆城,在這城中盤下一間店鋪,做藥材生意,她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妾身便來看看。”
“男人?”李蘇彧眼瞬間一眯,薄唇卻勾起。
“女子。”燕回定定的直視著李蘇彧。
李蘇彧一張臉冷冷淡淡,漆黑的眼就冇有從燕回的身上移開過。
一個時辰後。
馬車緩緩進入梨花巷,又過了片刻,馬車停下。
先是歲秋跳下馬車的聲音,隨即就響起歲秋的聲音:“將軍,少夫人,到了。”
猶如前日回到李府時一般,李蘇彧先下了馬車,扶著燕回下了馬車。
歲秋立即走到燕回的身邊,說道:“就是這裡。”
燕回微微頷首。
李蘇彧冇有錯過那主仆二人的舉動,不由的看向眼前燕回剛剛所說的‘鋪子’
這……分明就是一家酒樓纔對。
燕回背對著李蘇彧,便對歲秋一個眼神。
歲秋會意,便說道:“少夫人,奴婢去看看月姑娘忙不忙。”
燕回頷首。
李蘇彧見歲秋率先走進鋪子中,眼神微深,唇邊似有笑意。
“夫人很好的朋友?”李蘇彧問。
燕回側眸,回道:“是的。”
李蘇彧眸中的興致越發濃烈,能與燕回做朋友的會是一個經商之人?且燕回前腳來鄆城,後腳就來到鄆城做藥材生意?
燕回朝著鋪子走去,李蘇彧跟上。
一走進這鋪子的大堂,就見歲秋身邊站著一位身著黑色錦衣的女子,二人似在交談什麼。
“阿月。”燕回喊道。
歲月的目光往大門處看去,臉上一喜,視線又挪到燕回身邊站著的男人上,挑眉,這就是李家二郎?
“姑、阿回,終於見到你了。”歲月差點喊錯,她又對著李蘇彧福了福身,到底跟在燕回身邊很多年,燕回一個眼神便知道燕回的意思。
“這是我夫君。”燕回說道。
李蘇彧四平八穩的站著,看著歲月的眼神有著些許的審視。
接著,燕回挽上歲月的手臂,輕聲問道:“你離開汴京時,我阿弟可還給我帶了什麼話?”
歲月看了一眼那個偉岸的身影,說道:“阿時擔心你不適應,因著王家的安排,阿時在英國公府與太子等聽課。”
燕回手心一緊:“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