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他們這些扶貧乾部而言,不怕遇到真正窮的人,隻要一心向上,人踏實能乾,在他們的努力下,總有吃飽飯的時候。
他最擔心村乾部們欺上瞞下,打腫臉充胖子,所有的扶貧政策和扶貧基金全都無法真正落實到村民手上。
而且,這也影響他們正常扶貧工作的開展。
剛纔他走訪的那幾家,不管是問什麼問題,他們全都對答如流,即便已經緊張地打磕巴了,可說出的話語很官方,甚至還有成語,就像小學生背課文一樣,明顯是被人教過要背下來的。
鄧雲聽著身旁的孫大千笑著介紹孫口村現在的情況,心中十分複雜,他知道自己這是被孫大千這些村乾部們安排了,自己走的路線全都是他們提前佈置好的,就算自己再怎麼問都問不出來更多的。
想了想,鄧雲繼續往前走,忽然,他眼角瞥到在這個衚衕的最後麵還有個房子,如果不是伸出來的煙筒,旁人還真不好發現這裡,鄧雲快步朝這邊走了過來。
孫大千見狀,飛快地上前攔住了鄧雲,臉上帶著討好的笑意:“鄧主任,走了這麼多路,您累了吧?走,先回村委喝口茶,我再跟您細細說說村子裡的情況。”
鄧雲淡聲說道:“我不愛喝茶,還有,村長,我是副主任,彆叫錯了。”
說罷,鄧雲繞過麵色僵住的後者,快步朝著那個房子走去,王經理和丁經理趕緊跟了上去。
村長臉色鐵青,其他村乾部自我安慰道:“那老頭脾氣不好,估計他也問不出來什麼。”
村長咬牙切齒:“隻能寄希望於此了。”
誰能想到,這位走馬上任的新扶貧主任竟然這麼不按常理出牌。
走到破房子跟前,鄧雲才發現這房子竟然冇有大門,簡單用黃土填平的院子裡坐著一個光著膀子的老頭,老頭估計六十多了,因為太瘦,肚子和手臂下襬的皮都鬆垂了下來,他手裡捏著一個旱菸袋,正吧嗒吧嗒地抽著。
雖然黃土院子裡冇有樹蔭,可前麵的房子蓋得高,倒下的陰影正好覆蓋住老頭的院子,他靠在前麵房子的牆上,坐在一塊磚頭上,鬆垮的褲子都捲到大腿上了,他卻依舊熱得汗流浹背。
老頭聽到有人走過來的動靜,懶懶地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雖然他不認識鄧雲,但他看到了後麵跟著的孫大千,黝黑的臉上登時掛上了不屑的神情,抓起一塊土塊,砸在了鄧雲的腳下,罵道:“你來這裡乾什麼?去彆的地方!”
鄧雲的眉頭一皺,心中升起了一陣疑惑,就算這老頭不喜歡被人打擾,也不能在看到村長的情況下,拿土塊砸人吧?
見狀,孫大千和村乾部們先是對視了一眼,嘴角都浮現了得意的笑容,但是,該演戲還是要演戲的。
孫大千佯裝緊張地衝上前,趕緊護住了鄧雲,忙聲問道:“鄧副主任,您冇事吧?”
鄧雲搖了搖頭,剛纔那土塊並冇有碰到他,就算碰到了,黃土快砸人也不疼,隻是會弄臟衣而已。
“老孫頭,你怎麼回事?這是縣政府裡派遣下來的扶貧主任!專門來解決咱們孫口村的問題的,你這是乾什麼?對領導一點都不尊重!”孫大千大聲指責著老孫頭。
接著,他帶著點無奈,苦笑著對鄧雲說道:“鄧副主任,您彆跟他一般見識,以前戰爭年代的時候受了點刺激,所以大腦神經上有點不太正常,經常這樣,村子裡的人都怕他。”
聞言,鄧雲點了點頭,他繞過孫大千走到了老孫頭前麵,先是從口袋裡摸了摸,掏出一盒煙,蹲下身遞給了老孫頭,笑著說道:“老人家,彆緊張,我不是壞人,我想來瞭解一下你們家的情況。”
老孫頭看了一眼鄧雲給的煙,繼續抽他那個廉價的旱菸袋,翻了個白眼:“你們的東西我不要,誰知道有冇有下毒?萬一吃死了怎麼辦?”
孫大千臉色一變,低聲嗬斥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呢?”
鄧雲卻抬手打斷了他繼續往下說,問老孫頭:“老人家,您為什麼這麼說啊?是之前有吃壞肚子的?”
但老孫頭卻不搭理鄧雲了,冷笑一聲,繼續抽自己的煙。
見狀,鄧雲也知道問不出來什麼了,他能感覺的出來,這老孫頭似乎對他們這些當官的十分抗拒,至少是對村乾部這些人很抗拒。
孫大千生怕老孫頭又說什麼,忙對鄧雲道:“鄧副主任,咱們趕緊去其他家看看吧,這老孫頭看誰都像壞人,用現在城裡的話說啊,就是有暴力傾向,前段時間還把我們一個村乾部的頭打破了,一會他要是傷了你,我們真過意不去。”
老孫頭一聽這話,抓起一把土砸向了孫大千,罵道:“你個遭天譴的!一天天搞那些花架子,實事一點都不乾!我們孫家有你這樣的子孫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你不是喊他主任嗎?你跟他說說,國家撥下來的錢都去哪了?那條路破成什麼樣了?你修過嗎?年年發大水都淹死人,你管過嗎?孫大千,早晚有一天降道天雷劈死你!”
孫大千的臉色徹底變了,他趕緊對著村乾部使了個眼色,讓他們去捂老孫頭的嘴,這邊他拉著鄧雲離開,嘴裡還討好地說道:“鄧副主任,您彆聽他瞎說,他們那一輩的人就那樣,看當官的都不像好人。”
可該聽到的鄧雲已經聽到了,他心裡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老孫頭的話雖然有誇大的成分,但不能全盤否定,就如同他剛纔說的修路的問題,孫口村被評為貧困村那麼多年,上頭也撥了不少的款,稍微從指頭縫裡露出來一點也能修一條路了。
即便是水泥路也比現在的情況好,可情況並冇有改善,那錢去哪了?
鄧雲心中存疑,卻冇直接說,隻是點了點頭,目光掃向了這個到處都是土牆的殘破村子,第一次覺得,貧窮其實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人心。
很快,在孫大千的帶領下,他來到了下一家貧困戶,這一家貧困戶比老孫頭的家裡稍微好一些,至少院子夠大,還有一個大木門。
推開木門,孫大千衝裡麵喊道:“孫大媽,我帶著領導來看您啦。”
幾人進了大門廊,一拐彎,就看到院子裡,壓水井旁,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正在壓水。
在她身旁,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大媽正坐在馬紮上,洗著盆裡的衣服。
女孩約莫二十三四歲,臉上洋溢著乾淨的笑意,皮膚十分水靈,看著就不像是這種地方能養出來的女孩,尤其是她身上穿著一身看起來普通的運動服,可鄧雲一眼就認出了運動服的品牌,這一身至少得上千了。
這人是孫大媽的女兒?
都穿了上千的衣服了,還貧困戶?
鄧雲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站在他旁邊的村長,在看到女孩時,直接炸了,吼道:“你在這裡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