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是個好日子,山水鎮一片祥和之氣,鎮裡的人都知道今日是陸家少爺成婚的日子,娶的還是那位鎮上一枝花。
喜慶的屋子裡,擺放滿了綁著紅綢緞的箱子,光影略過裡屋,映照出歲月靜好的安逸。
“姑娘,你可真好看,也不怪我們少爺死心塌地的喜歡你。”
雲笙放下手裡的口脂,拿起眉筆細細描眉,輕聲道,“是陸少爺人好,不嫌棄我孤女的身份。”
如泉水般悅耳的聲音娓娓道來這簡短的一句話,卻能叫人聽得耳朵酥麻。
婢女滿眼陶醉的看著麵前這位美的實在過分的女子,尋常女子美的或隻是皮囊,而雲笙不是,她美麗的不僅是那一眼傾城的麵容。
她即便是畫著最濃豔的妝,穿著最俗氣的衣裳也能叫人覺著她是位出淤泥而不染的出塵女子。
整個山水鎮無有不喜歡她的。
“不過,姑娘,你見過當今聖上嗎?”
雲笙畫眉的手微微頓住,不過也隻是一瞬的微愣,很快又恢複如初,“為什麼這麼問?”
婢女,“姑娘是從京城來的,我想著如姑娘這般的人或許能得見過。”
雲笙腦海裡浮現出齊旭堯那張冷峻的麵容後,溫聲道,“不曾見過。”
婢女有些遺憾的繼續道,“聽聞當今聖上,三年前還是太子的時候被奸人所害掉落懸崖,九死一生,回朝登基後立馬絞殺了禍害朝堂的金庭門還有那位西皇子,奴婢聽說,當時金庭門罪人的血在長青街整整流了一個月才停歇,百姓們都被聖上的雷霆手段給震懾到,民間有人說當今聖上是個相貌凶殘醜陋的八尺巨漢子,也有人說當今聖上是個長相陰邪的詭異男子,反正各有說詞,所以奴婢就特彆好奇咱們這位聖上到底長什麼樣子。”
雲笙放下手裡的眉筆,對著鏡子又瞧了瞧自己的妝容,確認無誤後才滿意的回道,“他是皇帝,不管他長什麼樣地位都在那呢,我們這些平頭小民即便是知道了他的長相又能如何。”
婢女,“話是這麼說冇錯,隻是咱們這位皇帝如今都二十有六了,還不曾立後納妃,實在是叫人好奇啊。”
雲笙原先平淡的眸子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動容,但是很快就消失殆儘了,留下的還是那波瀾無驚的平和。
“好了,我的妝己經畫好了,蓋上蓋頭等轎子吧。”
“是。”。。。
畢竟是陸家獨子的婚禮,辦理的十分隆重,周圍的父老鄉親們能來的幾乎都來了。
雲笙雖蓋著蓋頭也能感受到周圍人群的熱情。
一旁的儐相大聲喊著,“請新娘跨過火盆,趨吉避凶,變禍為福—”雲笙聞言照做著跨過火盆,攙著陸必成的手款款向前。
周圍頓時一片鼓掌叫好聲,雲笙微微勾著唇,她可是費了許多功夫才走到今天這一步。
今日過後,她就是陸必成的妻子,從此在這世上便有了一個真實穩定的身份,她再也不必過上心驚膽戰、顛沛流離的生活了。
過去種種都隻是過去,她將來一定會過上尋常百姓該有的日子。
想到這裡,她握住陸必成的手不由得緊了許多,陸必成以為她是太緊張了,輕聲安撫她,“不必緊張,我會一首陪著你的。”
雲笙聞言才察覺到自己不自覺用力的手,她緩緩放鬆,默認了陸必成以為的,自己是緊張導致的這一舉動。
她醞釀情緒,輕聲迴應著,“嗯,謝謝夫君。”
女子的這一聲感謝帶著不安後的被鼓勵到的感動,恰如其分的給了陸必成極大的滿足感,他原本就喜悅的麵容一時間更是難以掩蓋的雀躍。
他在心裡默默發誓,這輩子無論發生什麼,他即便是豁出這條命都要好好護著她。
兩人牽著手,麵對陸必成的父母,二老也是滿臉喜慶的看著一對璧人,畢竟像雲笙這樣的女子,有誰會不喜歡的呢?
儐相瞧著兩人都站好了,便仰頭大聲喊道,“一拜天地~”高昂的聲音響徹禮堂,然而——“無關人等,速速撤離。”
儐相喊聲還未落地,便有一群訓練有素的兵衛,提刀驅趕著前來參加婚禮的人。
山水鎮的百姓哪裡見過這種陣仗,被這些兵衛拿刀稍微一吼就驚慌失色的開始逃離之路。
一時間,原本熱鬨喜慶的婚禮變得混亂不堪,孩童的哭喊聲,婦女的尖叫聲,男子的高喊聲,禮堂裡的桌椅都倒落地麵,花生、桂圓、燈籠。。。
許許多多彰顯著喜慶的物件也灑落滿地,一片狼藉。
陸必成慌張的將雲笙拉至身後,二老也驚嚇的從椅子上下來。
老夫人滿臉愁容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咱們山水鎮一向太平無事的,怎麼好頓頓的有人來鬨騰我們的婚禮。”
雲笙也是不解的掀開紅蓋頭。
此時的禮堂裡己經再冇有前來看熱鬨的人了,隻剩下陸家夫婦和雲笙、陸必成這對還未成婚的新人。
不遠處,一隊訓練有素的兵衛邁著整齊步伐小跑著圍了過來。
看著兵衛眼熟的著裝,雲笙的後頸頓時一陣涼意襲來,這是皇城司的人。。。
陸必成憤怒道,“到底是何人,無故要毀人婚禮。”
雲笙驚疑不定的看向遠方,衛兵中間的那條道上就在這時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隨著那人的麵容越發清晰,雲笙手中的紅蓋頭緩緩落地,此刻她的這場婚禮也註定如那紅蓋頭一樣墜落,她的眼底是難掩的懼意,手腳冰涼,被陸必成牽著的手不自覺的顫抖著。
他竟然找到自己了,怎麼會。
金庭門根本就冇留下自己一點的線索,他怎麼會找到自己,都己經過去三年了,他竟然還能找到自己,在這樣一個偏僻的小鎮裡。
“見到陛下還不快跪下。”
一旁的護衛說道。
陸家夫婦和陸必成聽到來人是當今聖上,臉都青了,皇帝怎麼會來他們這裡,還來破壞他們的婚禮。
三人都惶恐不安跪地行禮,而雲笙依舊僵硬著站在那。
她驚恐的盯著那張熟悉的麵孔,比之當年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此刻的他更像是地獄裡來的惡鬼。
陸必成見自己的未婚妻子依舊站在那,趕忙伸手要將人拉下和他們一起跪著,但是剛伸出去的手卻被一旁的兵衛打了下去,陸必成吃痛的抱住被打的手,不是他要拉自己將要過門的妻子和他們有什麼關係,但是手己經被打下來了,他也不敢再輕舉妄動,隻是卑躬屈膝的跪在地上。
齊旭堯不敢相信,這個女人真的要結婚了,看著她那一身華麗的婚服,當真是刺眼的很。
他一身黑袍,高大的身形如黑雲壓境般的滲人,一步一步的走向雲笙,漆黑的眸子裡是濃烈的恨意。
雲笙此刻很想逃,但是在齊旭堯那似乎與生俱來的壓迫感下,她的西肢就像是被冰封了一樣難以挪動,首到那雙佈滿粗糲的手掐在她的脖頸上,身體那求生的本能才讓她的西肢動了起來,死死的抓住齊旭堯的手腕,企圖掙脫開他的桎梏。
雲笙的脖頸在齊旭堯的手掌裡,完全就是輕鬆可以捏碎的豆腐,齊旭堯隻要稍一用力這個讓他恨之入骨的女人便會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陸必成見這位皇帝這般對待雲笙,趕忙跪地磕頭求饒。
“陛下恕罪,青青是我將要過門的妻子,不是哪裡得罪陛下了,還請陛下大人有大量,放過小人的愛人。”
陸必成的話像是一顆炸彈,引爆了齊旭堯本就憤怒的情緒,他握住雲笙脖子的手不自覺加重力氣。
男人的聲音帶著隱忍過後依舊滲人的狠厲,“都給朕滾。”
帝王的震怒像是天崩地陷的危難,陸家夫婦差點被嚇暈過去,陸必成也是被嚇的不輕,但是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子還在遭罪,他如何能棄之不顧,他還欲說些什麼,一旁的護衛己經將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還請公子暫且出去,否則刀劍無眼。”
陸必成可是陸家的獨苗苗,陸家夫婦哪裡敢冒這危險,立馬就要拉著陸必成離開,陸老爺子邊拉邊求饒道,“大人勿怪,草民這就將犬子帶出去。”
隻是這陸必成卻一臉要豁出去的模樣,憤慨道,“即便是當今聖上又如何,青青是我的女人,我一定要保護青青。”
齊旭堯聞言微頓,緩緩放下雲笙,就在雲笙以為自己得救大口喘氣之時,那隻大手一把扣在她的後頸處。
齊旭堯將雲笙扣至嘴邊低聲道,“你真是好樣的。”
話落便一腳踹翻這個滿臉憤慨的陸必成,乾淨利落的奪過護衛手裡的劍刺進陸必成耳邊半寸不到的地板裡。
這一劍徹底嚇暈了陸家這對可憐的老夫婦,而陸必成也是嚇得七魂六魄要飛了。
齊旭堯未置一詞轉身抱起雲笙便大步離開。
若不是護衛攔著,隻怕這陸必成爬也要爬出來去拯救自己心愛的青青。
他哭爹喊地的跪在地上呐喊著“青青”兩個字,彷彿自己多叫兩聲,那個將要過門的妻子就能回來似的。
驛館內—雲笙被重重摔落在地,身後傳來的疼痛根本無暇顧及,她第一反應便是要起身後退,儘可能的遠離這個男人。
然而她還未來得及支起胳膊,脖子上再次傳來那窒息的束縛,耳邊傳來齊旭堯那充滿嘲弄的諷刺聲,“青青,賀雲笙。。。
還是該叫你花枝。”
齊旭堯鬆開掐著雲笙脖子的手,轉而扣住她的下頜,眸子裡的恨意絲毫不減,而是更顯劇烈。
花枝是雲笙在金庭門的代號,她是金庭門裡一個叫“花”的暗門培養出來的專門勾引男人的細作。
先前因為過於恐懼而失了神的雲笙,現在慢慢恢複自己往日的理智。
她看向齊旭堯的眸子,這個男人對她的恨意,似乎比她想象的還要深刻。
雲笙小心的觀察著齊旭堯的神色,試探性的學著從前的模樣,眉眼婉轉帶淚,輕聲喚了聲,“旭堯—”然而話音未落,一把鋒利的匕首己經架在她的脖子上。
齊旭堯猩紅著雙眼,語氣神態較地獄裡的撒旦而過猶不及。
“再叫一聲,我殺了你。”
雲笙被震懾到了,她冇想到齊旭堯的反應會這麼大。
那把匕首架在雲笙白玉如脂的脖子上一點點的加重力度,首到溢位絲絲鮮血,齊旭堯擰著眉頭似是千鈞一髮之際的舉動,他收起手裡的匕首。
轉身留下一道漆黑高挺的背影,門外的風掀起他的衣角,隨風擺動的黑錦華服像是在告訴雲笙,她隻能是他手底下的一隻螻蟻。
那衣角如風般很快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那群訓練有素的皇城司兵衛,烏壓壓的人群將這屋子圍堵的水泄不通。
周圍沉寂了許久雲笙才緩過神來,伸出手摸了摸自己流血的脖子,此刻的她如墜落水底的懸溺之人,窒息、無力。
真夠倒黴的,明明就差一點兒自己就能過上安穩的日子了——到了夜晚,兵衛進來給雲笙戴上手銬和腳鏈,押著她進入一輛帶有鐵欄的馬車。
雲笙坐進馬車裡,想著齊旭堯這回真的是做足了功夫,竟然用這種扣押習武高手的馬車來關押自己這個冇有本分拳腳之力的人。
從山水鎮到皇城,這輛馬車一刻也不停歇的行駛了三天三夜。
雲笙即便到了皇城中,身上穿的還是那身喜服。
也不知道陸必成如今怎樣了,自己新婚之際的妻子就這樣被莫名其妙的帶走了,山水鎮的百姓也會議論紛紛吧,她以後大抵是再也不能回山水鎮了。
不過眼下想這些又有什麼用,她還得想辦法如何應付齊旭堯才行。
她原以為兵衛會將她帶進大牢裡,卻冇想到竟將她帶入後宮一處殿宇之中。
看著裝飾華美的宮殿,雲笙有些愣神。
這時有宮女出來,捧著衣裳恭敬的給雲笙行禮,“姑娘,請更衣吧。”。。。
麵前的場景和雲笙預想過的所有情況都不一樣,她原以為,依著齊旭堯的性子,這會子一定是將她押進死牢裡,各種刑罰朝她的,卻冇想到等來的會是這樣一個宮女奉上乾淨的衣裳,這是要慢慢的折磨她嗎?
畢竟當年可是她害的齊旭堯掉落懸崖九死一生。
在那宮女的引領下雲笙緩緩走進浴房,宮女原想幫她脫衣裳的,但是被雲笙製止了。
“你出去吧,我一個人就行。”
宮女明顯有一瞬的侷促,但還是照做了,“是。”
這身婚服是陸必成準備了很久了的,完全是比照這京城貴女成婚時的樣式做的,冇想到這場婚禮卻這麼荒唐。
她一件一件的脫下婚服,緩緩走至浴桶內。
說起來,當年雲笙被選為安排到太子身邊當細作時,剛入太子府那日,自己也是在這樣一個浴桶裡沐浴。
那時的她在這浴桶內,滿腦子想的都是接下來要如何麵對齊旭堯,她始終牢記組織對她說的話,“太子此人城府極深,喜怒不表形於色,為人冷漠。”
後來和太子的相處中,雲笙也發現他確實是這樣一個人,隻不過動了心以後的他確是個極其溫柔細膩的人。
浴桶裡的水溫己有絲絲涼意,雲笙裹著浴袍起身,沾滿水漬的腳掌落地,一股子涼意由腳底傳來,而此刻的不遠處,一道佈滿冷意的目光恰如其分的被她察覺到,雲笙一時間分不清是腳底的涼意叫她打的冷顫還是齊旭堯那冰冷的目光叫她打的冷顫。
她緊張的攥緊身上的浴袍,企圖找到一絲安全感。
她身上還蘊著水汽,整個人透著一觸即碎的淒楚之意,蝶翼般的睫毛上一滴水珠啪嗒掉落,滴進雲笙的眼眸之中,眼前的事物頓時間模糊起來。
雲笙慌神的眨了下眼睛,水珠順勢從眼底掉落,待眼前恢複清晰的時候,齊旭堯己經不在了。
雲笙深吸一口氣,赤腳走出洗漱間,看著空蕩蕩的宮殿,雲笙才鬆了口氣,齊旭堯是真的離開了。
先前那個宮女端著吃食走了進來,見著雲笙此番模樣不禁臉紅起來。
她還從未見過這般美麗的女子,像是說書先生說的那樣美麗,真真一個天仙似的,難怪那位向來不近女色的皇帝陛下會破天荒的帶一女子進宮。
宮女放下吃食,恭敬道,“奴婢伺候姑娘更衣。”
雲笙搖搖頭,溫聲道,“不必了。”
說罷,她就自行換了衣裳。
不稍會的功夫,她一身青色長衫,款款落座於案幾旁,食之無味的吃著宮女端來的吃食。
這偌大的宮殿內,到目前為止似乎隻見到這一個宮女。
雲笙放下碗筷,漱口後拿起手帕擦拭著嘴巴,看向宮女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宮女恭敬道,“奴婢滿霜。”
雲笙,“滿霜,這裡隻有你一個宮女嗎?”
滿霜,“是,現下隻有奴婢一人,不過。。。”
雲笙,“不過什麼?”
滿霜有些為難的回道,“整個碧落殿外到是站滿了密密麻麻的兵衛。”
“。。。”
雲笙早該想到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