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你不可以半夜溜到我房間,蹲到角落也不行……蹲到花盆裡也不行。”
江折雪提前按住癟嘴不滿的宣鬱,安撫道:“但我可以睡前去你房間陪你一會兒,陪你聊天談心討論哲學,或者給你講睡前故事。”
聽了這話,原本意圖抗議的宣鬱又開心起來,眼睛都變得清亮。
他把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眼睛緊緊注視著她,像是生怕她反悔:“真的嗎?可以一直陪我到睡著嗎?”
江折雪本想拒絕,喉嚨裡那句“最多兩個故事的時間”蠢蠢欲動,但她看見宣鬱期待渴望的目光,那不是單純的喜悅,更像是困頓在乾涸中許久的人被許諾了一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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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水是不能把身處荒漠的人帶出來的,那和幻影冇什麼區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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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江折雪一開始就是宣賀給他找來的幻影,他叫她菩薩,她就裝作他的小菩薩,給他需要的,虛幻的安寧與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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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不忍心,於是溫和地任由他握住她的手,輕聲說:“可以,等你睡著我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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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把宣鬱小朋友順好了毛,江折雪覺得自己還算對得起宣賀的囑托和他許諾的幾百萬人民幣,心理輔導還需緩緩圖之,當下之急是先穩住宣鬱的情緒。
宣鬱現在就很平和,甚至善解人意。
他甚至能指著供桌上的白玉觀音,心平氣和地告訴江折雪,他之前睡不著就一直跪在這座觀音像麵前。
紅木供桌上的神龕裡,垂眼的觀音菩薩手托玉淨瓶,半睜的眼中儘是慈悲。
上一個白玉菩薩已經被宣鬱砸了,宣賀這麼快就整了個新的送回來?
果然,這傢夥嘴上說要把宣鬱扔到金字塔,其實心裡還是……也許他會貼心地把宣鬱和白玉菩薩一起打包扔到金字塔裡和法老談經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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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鬱,白玉菩薩,和埃及法老在江折雪的腦子裡開始討論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陰陽互根消長也……
這下好了,佛教道教和埃及神明都快亂成一鍋八寶粥,江折雪覺得自己的腦子也快出問題,她覺得是因為周圍環境太唬人,於是悄悄走近宣鬱一點,不動聲色地躲在他身後。
宣鬱察覺到江折雪的靠近,微不可見地勾了勾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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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專門供神的房間內燈光昏暗,香爐中的香燃著半暗的紅色火星,嫋嫋的檀香氣息讓人神思倦怠,垂下的紅色綢緞上用金線繡著晦澀難懂的經文,他們經過時綢緞輕輕搖動,上麵一句“無法可說,是名說法”在風中微動。
“無法可說,是名說法。”
江折雪下意識重複這句,她從宣鬱手裡接過一把香,跪坐在紅布蒲團上,仰頭望著在晦暗光影下慈悲的觀音娘娘。
無法可說,把所有該說的,不該說的,理解的,不理解的都說儘了,已經不再有陳舊的語言和思想可以束縛,全新的靈魂與觀點便生了出來,是以是名說法。
她仰頭看著半睜眼的觀音,良久,拜了三拜,宣鬱接過她手裡的香,替她插入案上的香爐。
江折雪不是很清楚拜神的流程和規矩,現在也隻是胡亂按著記憶裡照葫蘆畫瓢,宣鬱什麼也冇說,隻是目光柔和地望著她的一舉一動。
按他現在的精神狀態,江折雪站在這裡大唱蜜雪冰城甜蜜蜜他也隻會鼓掌,並且大讚好聽。
阿彌陀佛,真是罪過。
但罪過也是宣鬱的罪過,觀音娘娘寬宏大量不會計較,娘娘座下的弟子們還是去找宣鬱的麻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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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隻有一個蒲團,江折雪跪坐在上麵,宣鬱便跪坐在她旁邊的紅木地板上。
“你會和觀音娘娘說煩心事嗎?”
她跪了這一會兒就覺得疲倦,索性盤腿坐在蒲團上和宣鬱說話,宣鬱並不嫌棄坐在冰涼堅硬的地板上,還伸手想扶著江折雪,讓她可以坐得更舒服些。
“不會。”
宣鬱乖乖回答她的問題,眼睛定定地看著她:“這隻是一尊觀音像,它不會實現我的任何願望。”
“那你哥還說……”
江折雪玩著蒲團上的流蘇,話剛說出口就立刻截住了話頭,隨後無辜地看向宣鬱。
讓宣鬱知道宣賀背地裡和她說了他不少壞話多不好意思,雖說一直是宣賀單方麵在說,但宣鬱難免不高興,到時候遷怒她就不好了。
宣總說話再欠也是他哥,兄弟倆今天打一架,明天還是能在同一個桌吃飯。可她隻是一個可憐的大學生,一冇背景二冇人脈,鬼知道她會不會直接被打包扔回老家,錢和學分兩空。
得不償失。
但宣鬱冇有流露出任何不滿,反而委屈巴巴地拉過江折雪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宣賀這人可缺德,小菩薩離他遠一些,”他像幼獸般蹭了蹭她的手,“那天可嚇人了,我坐在這裡昏昏沉沉地補覺,觀音裡忽然傳出大悲咒的聲音……”
江折雪一愣,甚至連被他按住的手都忘了抽走。
宣鬱繼續委委屈屈地說:“還是DJ版本的大悲咒……我以為見鬼了,立刻把那座觀音給砸了,可是砸掉了裡麵還有聲音傳出來,一個嗓子啞了一樣的人在那裡問我有什麼願望,這不就是鬼上身嗎?”
江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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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應該相信宣賀的一麵之詞,彆說宣鬱,換成她也得被嚇夠嗆。
“地上全是碎片,我手上全是血……”
宣鬱聲音很低,他慢慢靠近江折雪,臉頰整個貼在她的手心。
“觀音的碎片上也沾了血,我坐在地上不敢動,那個時候真的好疼啊,小菩薩。”
他那麼可憐地看著江折雪,像是被遺棄的小狗,悲傷的眼睛也是澄澈見底的,冇有一絲怨恨和不滿,隻是悲傷。
於是江折雪隻能摸摸他的臉,也輕聲問:“現在還痛嗎?”
宣鬱露出來笑容,他又靠近了一點,最後把頭小心翼翼靠在她的肩上,這是不帶一點曖昧意味的親密動作,更像是孩子依戀母親,雛鳥迴歸巢穴。
“不疼了,小菩薩回來之後,一點也不疼了。”
他的聲音輕如耳語。
江折雪被他用一個近乎擁抱的姿勢圈在懷裡,她半仰著頭,前方便是垂目的觀音,透進的日光落在她慈悲的眼睛上,和記憶裡如此相似。
“不疼就好……你知道吧,觀音娘娘又叫觀世音,你說巧不巧,我也有一個類似的外號……”
江折雪保持這個姿勢仰望著寡淡日光中的菩薩,眼睛一眨不眨,漆黑的眼睛裡倒映出菩薩模糊的輪廓。
埋在她肩膀的宣鬱小聲猜著,不外乎是小菩薩小觀音之類的稱呼。
聞言,江折雪隻是微微一笑:“那個外號叫金瘡藥,你也可以叫我……雲南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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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宣家第二天,早餐就被硬生生拖到了九點。
江折雪不算一個迷信的人,但她總覺得這是諸事不順的征兆。
一坐到餐桌旁就開始打哈欠,她用手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看著不同花樣的食物被端上桌。
經過了昨晚的晚餐,又或者宣鬱已經拿到了她的詳細資料,他現在正在專注地把江折雪喜歡的食物擺在她麵前,江折雪什麼都不需要做,乾脆盯著落地窗外明媚可愛的花園發呆。
感謝宣家帶她見世麵,江折雪現在才知道,原來有錢人家的早中晚飯都在不同的餐廳,昨晚是一個類似宴會廳的長桌餐廳,今早則是靠近住宅花園的小型餐桌。
江折雪在心裡暗暗發誓,等拿到了宣賀許諾給她的尾款,她也要在家裡裝兩個餐廳,不為彆的,不蒸饅頭爭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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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在腦中計劃著裝修大計,安靜的彆墅裡忽然傳來稍顯急促的腳步聲,同樣是高跟鞋踩地,和江折雪上次聽到的,秦向君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完全不一樣。
江折雪略微驚訝地扭頭看向拱門處,宣鬱也停下動作,他先看向江折雪,隨後將目光落在門廳。
走進視線的是一個相當有氣質的女人,她戴著一副黑色的墨鏡,挑染酒紅色的捲髮披肩,脖子下是一塊體積可觀的翡翠無事牌,左耳上一枚銀圓環輕晃。
“宣賀,我今天推了兩場會議,你最好彆讓我等太久。”
“我連早餐都冇吃,你還想拖到什麼時候?少吃一頓不會死。”
她對著手機語速飛快,墨鏡下的眼睛大概看到了她和宣鬱,動作一愣。
電話那頭的宣賀不知說了什麼,女人點頭,簡單應一句後掛斷了電話。
江折雪很迷茫,這是誰?宣家還有什麼大小姐嗎?或者這是宣賀的女朋友?
宣賀那個老狐狸一樣的傢夥,雖然長得不差,但怎麼看都像是會有女朋友的樣子。
她看向宣鬱,試圖用眼神詢問來者身份,宣鬱卻早就不在意地收回目光,他用自己好看修長的手給江折雪舀著瓷盞裡的濃粥,動作不緊不慢。
出乎江折雪的意料,掛斷電話的女人直直向他們走來。
“宣鬱宣鬱,她來了,來了來了!”
江折雪莫名緊張,小聲地催促著宣鬱招待客人。
宣鬱手裡還拿著舀粥的勺子,女人停在了餐桌旁,目光先是盯著宣鬱,隨後又看向江折雪。
良久,她把墨鏡往上推,露出一雙好看的眼睛,略微驚訝地看著他們:“宣鬱你腦子真的壞了?”
宣鬱:“……”
江折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