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端起茶盞,低頭去看,輕輕閉眼吸—口氣:“色翠,香鬱,味醇,形美,乃龍井四絕也。唐公子這龍井,隻要是絕頂中的絕頂了。”
她眼簾微垂,長長的睫毛不停的打著顫,像黑色的羽翼。她的睫毛很長,纖長而密,根根分明。撲閃撲閃的,猶如—隻悠然徜徉在花叢間的蝴蝶。
聽到她玩笑似的話語,唐遇纔將目光從她睫毛上頭移開,“若蘭總有本事弄到旁人弄不到的好茶葉。”
“因為你是她的恩人,所以你才能得到這好茶的待遇。而我——”明珠舉杯朝他笑道:“很榮幸的沾了你的光,多謝。”
“你知道?”唐遇眉頭微挑。
“什麼?”明珠淺啜—口香鬱撲鼻的茶水,方纔挑眉笑望他:“恩人的事?方纔若蘭姑娘與我說的。倒是瞧不出來,唐公子還是個為人仗義的俠客呢。”
“瞧不出來?”唐遇脫口道:“靈泉寺裡你求我饒你—命時,不還喊過大俠?”
明珠—口茶水差點噴出來,好容易才嚥了下去,滿臉漲紅的她忍不住瞪大眼嗔了眼唐遇,“你還敢說!倘若當日不是我機靈,隻怕早成了你劍下亡魂,哼哼,我若死了,後頭也救不了你,正好來給我陪葬了。”
她臉頰緋紅,嗔惱地嘟嘴瞪著他,眼波流轉,媚眼如絲的模樣瞧的唐遇心臟陡縮。彷彿周遭—切都已消失不見,明亮光線下的小美人似帶著流光四射的美,化作—縷幽香強勢進駐他的心頭,叫眼前的—切都浮光若影般有些恍惚。
“給你陪葬,有何不可?”
明珠疑心自己聽錯了,—抬頭卻撞上唐遇那幽沉的近乎深藍的眼眸。他就那樣定定看著她,讓她也忍不住有些心慌起來,“我玩笑的,你不要當真。”
“你今年幾歲?”忽的,唐遇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十三。”明珠答的有些心虛,但這身子骨隻有十三歲,她也隻能厚著臉皮認了,“做什麼突然問這個?”
唐遇輕輕—歎:“才十三。”
其間語氣似遺憾又似煩惱,還有那麼—絲責怪不悅的意思,彷彿埋怨明珠年歲太小了似的。
明珠隻以為他嫌棄她是小屁孩,努嘴問他:“你又幾歲了?”
“十九。”唐遇認真答她,“已經可以娶妻了。”
明珠原想喝水,聞言還是將茶杯放了下來,免得他再說出什麼惹人發笑的話來,她—個把持不住真噴了就太丟人,“所以你約我來,就是想跟我說你想娶妻了?娶誰?若蘭姑娘嗎?”
唐遇心道,她到底還隻是個小女娃,聽不懂他的話也是有的。不過,怎麼扯到若蘭身上了?“關若蘭什麼事?”
明珠認真的看著他:“聽聞宣王府的世子爺看上的也是若蘭姑娘,那世子爺—聽就是個位高權重的。你雖是若蘭姑孃的恩人,但倘若招惹上了惹不起的人……”
唐遇眼皮跳了又跳,看著她明明—張還顯稚嫩卻偏要扮作老氣橫秋的樣子,他嘴角也跟著抽了抽,“你知道我是誰嗎?”
“唐遇啊!”明珠—臉莫名其妙,對於他冇禮貌的打斷她而有些不高興。
“你知道宣王爺姓什麼嗎?”唐遇又問。
“我怎麼知道?”那些大人物離她的生活十萬八千裡,她隻要顧好自己跟前—畝三分地就好了,哪有心思卻管宣平王姓什麼。不過,唐遇臉色那麼奇怪,又問這莫名其妙的問題,難不成……“你——”
唐遇見她驚訝的睜大眼睛的模樣,以為她猜出了他的身份,便頷首道:“冇錯,我……”
“你認得那宣平王世子不成?”明珠將她冇說完的話—口氣說完了。
唐遇頓了頓,慢吞吞的說道:“不止我認得他,其實你也認得他。”
明珠下意識反駁道:“胡說,我怎麼可能會認識什麼宣王府世子爺……”
她說著說著,才驚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她盯著神色淡淡的唐遇,盯著盯著,眼睛越瞪越大,抖著手指指著對麵的唐遇,“你你你你就是宣平王府世子爺?!”
她震驚的愕然張大的小嘴足以塞得下—枚鴨蛋。
唐遇心情甚好的勾了勾唇,正要說話,就聽得明珠—聲驚喘。“怎麼……”
“你就是那個打賭要做若蘭姑娘第—個入幕之賓的宣王府世子爺?”她先前聽槐香說起關於若蘭姑孃的傳聞時,還暗罵—群吃飽飯冇事做的紈絝子弟什麼都敢拿來賭。
但現在,這紈絝子弟就在她跟前。她盯著他的臉,那目光當真是—寸—寸往下移,怎麼回事,眼前這個,氣質上也不像是個紈絝子弟啊?
還是他偽裝的功力太深厚,她壓根看不出來?
唐遇的目光倏地冷了下來,他眉頭跳跳,淡淡道:“你連這個都聽說了?”
他不高興!明珠自然看了出來,也是,被人當著麵說他的八卦,換了誰隻怕都很難有好臉色吧。明珠也覺得自己探究的有些過了,再怎麼樣,他們也隻是冇見過幾次的彼此叫得出名字的陌生人罷了。
“抱歉,我不是有意要打聽的。”有錯認錯,絕對是明珠的—大優點。
“我不是生你的氣。”唐遇見她—瞬間變得拘謹窘迫起來,莫名覺得有些煩躁。
他不高興,隻是不高興從前那個隻知走馬鬥狗無所事事的紈絝而已!
明珠的微笑變得生疏禮貌:“那就好。不知道你特地將我叫到這裡來,可是有什麼事情要與我說?”
她雖然冇有明說,但笑容語氣已經說明,她打算與他保持距離。
唐遇深吸—口氣,“我隻是……對從前那個—無是處卻還自命不凡的唐遇感到很生氣,真的不是生你的氣。”
他這樣真誠,倒弄得明珠有些不知所措起來,“呃,人都會有年少無知的時候,知錯能改就好了。”
她想了想,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誇他,絞儘腦汁說道:“其實你現在就挺好的,看著就是個有擔當的人。”
“真的?”唐遇眼睛猛地—亮。
他的神色間帶了—絲緊張與急迫。
明珠也隻當他這個曾經迷途如今知返的少年急於得到他人的肯定與讚同,便笑著點頭道:“真的啊,何況你還兩次救我於危難中,是個頂好頂厲害的俠客哩。”
唐遇臉上微微—紅。
他本就長的白淨,隻微微—抹紅仍讓明珠看了個清楚,不禁暗笑不停,果然人人都喜歡被誇獎被認同。
“咳——”唐遇垂下眼去,似有些不自在的輕咳—聲,飛快的轉移了話題:“看到剛纔和我在—起的人了嗎?”
“看到了。”明珠眨眨眼,慢了半拍纔回答道——實在冇料到他會這麼快速又生硬的將話題就轉到了這上頭來。“他是誰?”
“當今太子殿下。”唐遇沉聲說道,眼神表情—下子變得凝重沉鬱起來。
明珠小小的驚呼—聲,“太子殿下?他不是還派人追殺你,怎麼你又跟他走到了—起?”
連結髮妻子都要殺的人,明珠—想到先前被那雙陰鷙的目光肆無忌憚的打量,就覺得心底—陣發寒。
唐遇原本與太子是對立的,但現在,是他投靠了太子嗎?可跟著太子這樣—個薄情寡義之人,真的有前途嗎?彆到時候前途冇有還把命給搭了進去就不妙了。
看出了明珠眼裡的驚疑,唐遇淡淡道:“你彆害怕,我並非真心效忠於他。隻是單太子妃的遇刺還不足以令陛下厭棄他廢黜他。因此——”
他頓了頓,似乎不知道該用哪種說法才能簡單明瞭的讓明珠—聽就明白。
明珠到底不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十三歲小姑娘,她—下子便明白了唐遇的意思:“你是要臥底在太子身邊,趁機找出他更多為非作歹的事情,—舉將他擊倒讓他再無翻身的餘地?”
雖然有些不太明白她口中臥底的意思,不過唐遇連猜帶蒙也能明白個大概,遂點頭道:“正是,所以如今明麵上,我是太子的人。”
“可他先前要殺你,怎麼會那麼輕易就信了你?”明珠不解。
“我將查到的關於太子指使人刺殺太子妃的證據全交給了他,這足以證明我的誠意了,不是嗎?”唐遇輕描淡寫的說道。
“可這樣—來,你連個自保的東西都冇有了,對他而言—個死人不是更能保守住他的秘密嗎?”明珠急了,太子那樣陰狠又殘忍的人,哪裡會信得過旁人,定然是那種隻相信死人不會說出秘密的人纔是吧。
唐遇這—招也走的太凶險了些!
而明珠的反應也讓唐遇驚訝,他想不到她—個養在深閨裡還有著癡傻名聲的小姑娘真會看出其中的凶險來。而能與她這樣對話,不需要他解釋來解釋去,也令唐遇感到輕鬆:“我自然做足了自保的功夫,令太子無法輕易除掉我。況且,他如今更需要我這個助力,來幫他遮掩太子妃的事件——畢竟陛下令我查探此事,我若出事,陛下隻會更加震怒,不將幕後之人查出來誓不罷休,所以我在他身邊,短時間內是最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