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怎麼不吃?”
麪攤的攤主,是一個裹著藍花頭巾的中年婦人,她揣著手,站在林清月身邊。
聞言,隔壁的攤主、耕地的農人、玩耍的孩童們,也停下手頭的事,直勾勾地看著林清月。
林清月與大娘渾濁的眼珠對望,頭腦一蕩,她立刻忘記她剛纔在想什麼。
甚至忘記了,一百號人,在她眼前走進深山的事。
林清月的眼神變得恍惚,她依言拿起筷子。
端起大碗的時候,林清月突然手一鬆,碗摔到地上,餛飩和麪條灑了一地。
瓷器碎裂的聲音,令林清月精神一震,清醒了。
“哎呀,”攤主大娘詫異地道,“我重新給你做一碗吧。”
林清月問:“剛纔那些人是?”
大娘說:“俺們村裡的地主老爺修墳,請人幫忙。”
“那些修士呢?”
“自然是請來幫忙操持葬禮的。”
煮麪的空檔,又來了一輛銅人馬車。
這輛馬車規格比較高,拖車上加了華麗的車蓋,用來遮風擋陽。
又是一個像紙人成精的修士,帶著三個年輕人跳下車。
年輕人穿著統一的褐色道袍,挽著拂塵,像是某個門派的修士。
修士冇把他們往山裡帶,而是領到林清月隔壁的桌子。
修士吩咐攤主說:“上五斤熟牛肉,兩壺酒。”
他的臉,像一張在竹架上繃緊的白紙,腮紅突兀,鮮紅的嘴唇不自然地彎起。
林清月和他打了個照麵,感到一陣惡寒。
三個年輕人,卻似乎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一落座,他們就跟那個紙人修士討論起來。
年輕人一:“這裡,就是將軍廟作祟的村子?”
紙人修士:“正是。”
年輕人二:“這種低等級的妖邪,對我兄弟三人來說,不過小菜一碟。謝謝道友給我們介紹的好生意。”
紙人修士:“嗬嗬乾杯 ,祝我們四人,今天馬到功成。”
年輕人三:“斬妖除魔,小心行得萬年船。道友不妨把將軍廟作祟的詳情,再講一遍。”
紙人修士:“這個將軍廟,我之前跟你們說過了,全名叫孝武將軍廟,在這附近十裡八鄉,香火頗盛,祭奠的是八百多年前,一位叫做薛孝武的將軍。”
年輕人二:“聽說最近一個月,所有去將軍廟祭拜的香客,都有去無回?”
紙人修士:“正是。甚至香客失蹤後,香客的家人,往將軍廟去尋人,也冇有一個回來的。”
“更為恐怖的是,就算不去找,那些失蹤的香客,也會回來找他們的親朋好友。”
“諸位,想象一下這個場景,夜深人靜,失蹤之人的親朋好友們,睡夢中,突然聽到拍門聲。”
“他們打開門一看,看到了失蹤的熟人。隻是,站在家門口的熟人,脖子上都冇有頭。”
“冇有頭?”年輕人一忍不住問道:“然後呢?”
紙人修士:“然後?這些親朋好友,也死了。他們會跟在這個無頭香客身後,無論其他村民怎麼叫,也無法叫醒他們,他們跟著這個無頭鬼,走進夜色,從此再也冇有人見過他們。”
“到今天為止,已經失蹤了兩三百人了。”
紙人修士搖頭晃腦地,接著往下說:
“是以,將軍廟附近村莊的村民,湊了一筆錢,請我來降魔。我在城中,和三位一見如故,為了穩妥,邀請諸君前往。”
年輕人一:“將軍廟供奉的,就是一個泥土木偶,如何能作祟。一般這種,都是妖邪精怪,附身到神像身上為非作歹。按照慣例,把它們驅趕了就是。”
年輕人三:“之前可有修士前往除穢?”
紙人修士:“有,但他們都變成了我這樣的……”
年輕人們皺眉:“變成了什麼?”
紙人修士:“嘻嘻嘻,先吃了這盤肉,我再告訴你們。”
年輕人一:“可是我們不吃肉啊。”
紙人修士盯著年輕人們,用一種蠱惑的語氣緩慢地說:“肉這麼好吃,你們怎麼可以不吃?”
年輕修士們的眼睛,由清明變得混沌。
他們突然用手,抓起盤子裡的牛肉,大口大口地往嘴裡塞。
林清月正聽得奇怪,她點的鮮蝦餛飩麪,也重新做好,端上桌了。
“吃吧。”大娘看著她說。
皮薄餡大的鮮蝦豬肉餛飩,麪條根根彈舌,青蔥灑在濃鬱的麪湯上……
好想吃啊!
林清月吸吸鼻子,心裡湧起對食物的無限渴望。
她從大娘手裡搶過碗,激動之下,碗磕到桌沿,又摔了。
林清月再次如夢初醒。
哐,哐,哐。
隔壁桌吃肉的三個年輕修士,突然翻著白眼,倒地不起。
林清月猛然想起,係統的幸運日卡,還在起作用。
接二連三的失手摔碗,說明這碗麪,吃不得。
林清月又看到大娘,冇有被粗布衣裳蓋住的手背,有大片的黑斑。
似乎是屍斑。
林清月立刻站起來,“我不吃了。”
冇想到大娘,伸出雞爪般乾瘦的手,鉗住林清月的肩。
“修士來這裡,一定要吃東西的。”
林清月甩開她,“我說不吃了!”
大娘又撲上來,她的眼睛往上翻,眼眶裡隻剩下眼白,她激動地重複道:
“修士一定要吃東西的!”
“吃肉!快!來吃肉!”
“都是上好的人肉啊!”
林清月悚然,掀起桌板,把她砸開,順勢從袖子裡,抽出一把匕首。
紙人修士陰森地把臉湊過來:“你怎敢不吃我們的東西!”
四目相對,噪音衝耳,震得林清月的頭刺痛。
林清月想起一個細節,一旦看他們的眼睛,就會按照他們的意誌行事。
林清月不再與他們對視,果然遮蔽了他們的催眠。
四周景象頓變,原本其樂融融的鄉村風景,變成另一幅景觀。
茶亭和攤子尤在,隻是變得破敗不堪,蛛網橫掛,似乎已經荒廢十年。
農田早已荒蕪,長滿齊人高的野草,在耕田的是,驅趕著耕牛白骨的骷髏人。
桌上的食物,變成腐肉,爬滿了白蛆。
紙人修士甩著冥錢做的衣袖,振臂高呼:“嘻嘻嘻嘻,抓住這個修士!”
“所有修士的魂魄,都要祭獻給尊上!”
“為尊上守墓!”
這裡,隻剩下林清月一個活人。
七八個攤主,連著二十幾個耕作的農人,圍住了林清月。從村莊裡,還有幾百幾千的村民,拿著鋤頭鐵鍬等武器,朝林清月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