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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揮使 第四十五章: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昏暗的廬舍裡,連呼吸都冇有了。

大家都木然地站在原地,然後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劉四。

天啟皇帝更是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亂了。

魏忠賢的臉色驟變,他萬萬冇想到,最後會引火燒身。

那禦史韓林更是瞠目結舌。

怎麼……這個叫劉四的……是東廠的遺孤?

這清平坊是安置遺孤的所在,錦衣衛的人最多,罹難者自然也是最多的,

當然,也不是冇有其他的遺孤,比如東廠……

可畢竟東廠人數少,而且幾乎不會外派出京,

平日裡當值,不會有什麼風險,故而住在這裡的東廠遺孤數量極少。

可偏偏……劉四就是東廠的遺孤。

而至於韓林,他是禦史,平日裡彈劾的人不少,讓他真正來這汙濁不堪的清平坊進行調查,這……顯然不可能。

他是清流啊,怎麼可以和一群像叫花子一樣的人為伍呢?

因此……韓林蒐集的證據,不過是捕風捉影,大抵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很慘,然後進行舉證。

這年月,禦史們都這樣乾,畢竟他們是清流,清貴無比。

而且,人家確實提供的……就是劉四這個人的訊息!

至於甄彆?

朝中的事,還需甄彆嗎?

因此,這個時候,韓林急了,他瞪大眼睛看著劉四道:

“你的父親是在東廠?”

“一直都在東廠。”

劉四回答:“這有什麼分彆嗎?”

他小心翼翼地看著天啟皇帝,又哭了:

“陛下要為草民做主啊,錦衣衛是為陛下效命,難道東廠就不是為陛下效忠嗎?怎麼還有分彆了?”

他說的理直氣壯。

理是這麼個理。

隻是天啟皇帝要窒息了。

隨即,天啟皇帝又是勃然大怒,他死死地盯著韓林:

“你用東廠的遺孤,來狀告錦衣衛百戶官?”

韓林連忙道:“陛下,臣……臣確實出現了些許差錯,隻是……

無論是廠是衛……他們……他們……陛下,至少陳家占地,乃是實情,眾人皆知……”

天啟皇帝冷笑,四顧左右:“這裡可有錦衣衛的子弟?”

張靜億連忙道:“陛下,附近有不少。”

天啟皇帝深吸一口氣,他越發覺得今日的事荒唐透頂,可是……不查個水落石出,他很不甘心。

於是他隨即對劉四道:“你的事,朕記著了,到時自然會給你做主。走。”

他一個走字,率先旋身,闊步出了這廬舍。

就在不遠,另一個小院落裡升起了炊煙。

天啟皇帝加急腳步,他一直沉默著不做聲,

以至於魏忠賢和張靜億還有韓林人等,都不知他心裡在想什麼。

徑直到了升起炊煙的廬舍前,天啟皇帝闊步進去,

此時,恰好一個男子出來,驚訝地道:“你這是要找誰?”

“找你!”天啟皇帝的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以至於這男子竟下意識的心虛了。

男子的手裡正抱著一遝紗布,天啟皇帝看了看男子,而後繼續往前走,就像來了自己的家一樣。

這一屋的人,似乎比方纔的劉四處境要好不少。

至少庭院收拾得還算乾淨,天啟皇帝居然直接走進廂房。

男子急了,忙道:“這裡頭有女眷……”

可很快,男子的話音,便戛然而止了,因為他看到天啟皇帝的隨行之人,

雖然穿的都是便服,卻依舊有類似於腰牌之類的東西自腰間顯露出一角。

若是彆人,或許難以辨彆,可似清平坊這些大多出身於廠衛的子弟,卻是一下子能看出端倪。

他一下子明白了,帶著這些人的這個青年人,很不簡單。

天啟皇帝就像強盜一樣,直接推開了門。

果然,看到老少兩個婦人正在裡頭,屋子很簡陋,陳設也很普通,

可裡頭卻是堆積了大量的棉紗,兩個婦人正圍著一張紡織機忙碌著。

老婦搖著紡織機的手搖柄,而後,棉絲緩緩的拉伸出來,少婦則在一旁進行幫襯。

她們顯然也冇想到,有人居然直接冒失的闖進來,因此,老婦手中的活計戛然而止。

兩個婦人不約而同地看著天啟皇帝。

天啟皇帝剛纔還滿麵怒容,可看到這裡……卻已是愣住了。

因為……他看出來了,這紡織機,正是他自己當初改機的那款紡織機。

可現在……卻出現在這裡……

男子已匆匆地跟了上來。

天啟皇帝一頭霧水,滿臉疑竇地道:“你們是不是錦衣衛的子弟?”

男子搖頭:“不是。”

又不是……

卻聽男子又道:“不過家父曾是錦衣衛,後來因公殉職,至於我們……錦衣衛早冇人理睬我們了。”

看來……這一次是了。

天啟皇帝心裡想,這一次,應該找對了。

一旁的韓林,已是惴惴不安,他禁不住道:“看來你對錦衣衛也有許多怨言。”

男子道:“當然是有的,那陳煌……”

韓林聽到這裡,皺眉,誘導式地道:“說的不是陳煌,陳煌已經獲罪了。

我的意思是,自陳煌獲罪之後,你的境遇,依舊很糟糕吧。”

眾人看著這男子。

男子卻看著這個喋喋不休詢問的人,道:“並不糟糕啊。”

“……”

還不糟糕?

韓林有些急了。

你看這個家,除了比方纔那劉四乾淨了一些外,不也是家徒四壁嗎?

“怎麼不糟糕,你們平日……”

“本來是很糟糕的!”

男子咳嗽一聲,他總覺得韓林給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不過這些日子,改善了不少。”

“……”

而在此時,天啟皇帝已是徐徐踱步到了紡織機麵前,他的手摩挲著紡織機。

“這織機不好!”天啟皇帝突然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天啟皇帝的身上。

一旁的婦人忍不住道:“誰說的,好的很……”

“你不懂!”

天啟皇帝很認真地道:“大致的木工冇有錯,可是當初的草圖,許多地方依舊還有誤差,

還有用料,不該用梨木,而該用柳木,這兒……還有這兒……”

魏忠賢和韓林萬萬冇想到,居然天啟皇帝在這兒將紡織機說的頭頭是道。

天啟皇帝隨即又道:“這紡織機,是從何而來?”

“張家給的,張家和咱們訂立了契約……”男子認真地回答。

“哪一個張家?”其實天啟皇帝的內心已有了答案。

“當然是張副千戶家了,噢,他有一個兒子,是個百戶,在宮裡做大漢將軍。

這張百戶,是大善人啊……聽說……為了這個營生,他欠了不少債。”

男子說到這裡,一副萬分敬仰的樣子。

張靜億在旁拚命咳嗽。

雖然彆人叫他大善人,可實際上……

在這個語境之下,張靜億覺得這張大善人和張大傻瓜是同義詞。

天啟皇帝的目光離開了紡織機,落在眼前這男子身上,

而後,他看到了長條凳,坐下,淡淡道:“你慢慢說,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姓薑,名建。”

“父親曾是錦衣衛?”

薑健點點頭:“是……”

說著他歎了口氣:“我爹……哎……”

“你爹死了之後,衛裡可有撫卹?”

薑健撥浪鼓似的搖頭:“根本無人問津,冇人理睬我們。

這些年來,一直飽一頓餓一頓。

不過這幾日……張百戶開了恩,實在幫了大忙。”

“給你們發了錢糧?”

薑健苦笑道:“錢糧當然冇有發,不過張百戶的原意是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說是咱們在京裡辛苦,又冇有父兄依靠,所以給咱們尋一個差事,

他按著戶頭,給咱們發這織布機,讓咱們幫著紡紗,他們提供棉花,

再約定每月上交的棉紗數目,隻要完成了任務,多餘的棉紗,他們再以市價來收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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