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身平穩地停在彆墅門口。
雪還在下,紛紛揚揚的,爭先恐後地覆蓋在地麵,花台上,把黑色的燈頂,綠瑩的葉片,光禿禿的枝乾染成純潔的白色,掛上透明的晶體,如同新開的花。
車內氣氛安然,顧子風抬手,黑色的腕錶滴滴答答的轉動,在寂靜的環境中,指針跳動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和心跳聲並存。
兩點了。
兩個人折騰得太久,岑溪已經睏倦地歪著頭在副駕駛睡著了,濕潤的眼睫在熱風空調中輕顫,臉頰被吹得白裡透紅。
從顧子風這個角度,他隻能看到岑溪的半邊側臉,藏匿在陰影中,隻露出一截白玉的頸項,欣長漂亮,像是湖麵戲水的天鵝。
但這天鵝不是高傲的,而是自卑的,低劣的,無處躲藏的。
岑溪即使困到意識模糊,也害怕自己的睡相不好,被顧子風嫌棄,厭惡。
所以偏過頭去,麵向窗邊,微張櫻唇,睡得悄無聲息。
顧子風把車熄了火,打開車門。
放在門側的向日葵帶著包裝滾落到地麵。
車子碾過的雪地是臟汙的,泥濘和純潔的雪混做一團,變成深褐色,或者是淺黑色。
顧子風長腿邁過這束已經快枯萎的花,看著上麵沾染的泥濘,沉默半晌,把沾了臟雪的包裝紙剝掉,解開漂亮捲曲的拉花,露出脆弱的花杆。
他忽然有種揭開岑溪岌岌可危,卻一直死守的偽裝一般,然後單手拿著被掐得汁液浸染的花,將它放回車門側。
顧子風把岑溪抱起來,Omega冇醒。
走了一晚上的路,又哭又鬨,就算是精力旺盛的Alpha也承受不住。
所以岑溪睡得特彆安穩,像迴歸了港灣的船,平靜均勻地呼吸著,將臉靠在顧子風結實溫暖的胸膛。
管家一直在等著兩個人回來,顧子風按響門鈴,門立馬就開了。
屋內溫暖的氣息瞬間包裹住在風雪而來的兩人,顧子風衝管家搖了搖頭,示意他快去睡了,這裡一切有他,才一步一步邁上樓梯,走進房間。
彆墅裡的傭人辦事效率很快,在他出去找人這段時間,就把主臥所有的東西都換過了,床單是藏青色的,把雪膩的岑溪襯得更加白潤,像開在荒原上的雪蓮,羞澀地綻放花瓣。
顧子風眸色深了幾分,抱著人,輕柔地吻了下光潔的額頭,印下一個淺淺的唇。
或許是陡然間換了環境,睡夢中的岑溪焦躁地皺了皺眉,嘴巴裡嘰裡咕嚕地說了一堆聽不清的話,又沉沉地酣睡過去。
不知道小Omega夢到了什麼,竟然開始無意識地釋放資訊素,顧子風被引得心神微亂。
他熄了燈,在黑暗中將人摟在懷裡,下巴抵在岑溪柔軟的發頂,誘哄地拍著他單薄的脊背,上麵的骨頭清晰明顯,瘦弱得讓人心疼。
“睡吧,岑岑,我一直都在……”
或許是在夢中感應到了這句話,岑溪翻過身,雙手雙腳地纏上顧子風的腰間,身子往前蹭了蹭,帶著淺吟的嚶嚀,像小貓兒一樣,怯生生的好聽。
這種感覺就像火柴摩擦過粗糙的顆粒麵,帶起火星。
顧子風將岑溪的手從自己腰間拿下來,艱澀難耐道:“乖乖睡覺,彆亂動。”
他睡覺不喜歡抱著睡,這回讓他有種被禁錮的感覺,像是藤蔓依附自己,爭搶自己的水份,陽光,如同領地被入侵。
好在岑溪已經習慣了一個人蜷縮著睡,冇一會兒就裹著被子退到床邊,纏著繃帶的腿露在外麵,微紅的腳踝在黑夜無聲無息地凍著。
Alpha和Omega睡在一張床上,中間隔開淺淺的縫隙,很狹仄,又如同天塹溝壑,將原本看上去很近的人,從心底遠遠隔離。
他們做過最親密的事情,但似乎侷限於做過。
岑溪又滾下床了,他想留給顧子風舒適的睡覺空間,就隻能委屈縮短自己的,一退再退,直到退無可退,就滾落下床,在新換的地毯滾了一圈。
頭磕在床頭櫃的尖角上,岑溪“啊”地一聲,痛苦地捂住額頭。
他睜開朦朧的雙眼,才發現天已經大亮,床上空無一人。
他的退步不知道從什麼開始,是一廂情願,無用功般的付出。
岑溪揉著腦袋,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腳掌的鈍痛又讓他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瞬間,他疼得眼淚花都出來了。
自己的這番陣仗終於引起彆人的注意,管家走進來,一臉擔憂地將他從地麵扶起來,歎道:“岑少爺,你怎麼又從床上掉下來了?”
岑溪坐在床邊,緊張地攥住自己的衣角,像幼兒園認真挨訓的小朋友,一抬頭,委屈巴巴的。
以前和爸爸媽媽一起睡的時候,他睡在中間,兩邊都是保護牆,不會掉下來。
後來爸媽死了,他有過一段短暫的個人睡經曆,床很大,他也冇掉下來過。
管家看著岑溪撞青的額頭,頓了頓,輕柔道:“我去給你拿傷藥,等會兒破相了就不好看了。”
岑溪乖巧地坐著,等管家爺爺溫柔地給他按揉額頭的淤青。
他抬眸,看著窗簾背後刺眼的白光,那是下了一整夜的雪,厚重的雪堆起來反射的光,類似於月亮,它能亮,不是因為它能發光,而是假借了太陽,才顯得熠熠生輝。
“先生多久走的。”
管家放下手中的藥,按照顧子風走前的吩咐,給岑溪的腳底檢查傷口。
“顧先生剛走不久,他還囑咐我們不要打擾你,等你睡到自然醒,再給你做些清淡的飯菜。”
繃帶冇有亂,因為一直放在被子外麵,所以冇被蹭開。
岑溪聞言,臉上浮現淺淺的笑容,像春風吹開波光粼粼的畫麵,一圈一圈蕩起漣漪,躁動惹眼。
顧子風的關心,是對彆人一句再平常不過的囑托,但岑溪視若珍寶,甘之如飴,
如果可以語音轉文字的話,他甚至想把每一句關心的小紙條揣在自己的懷裡。
吃過飯後,管家貼心地給他準備輪椅。
岑溪雖然在顧子風麵前安靜如雞,乖巧聽話,但私下活潑好動,男孩子的天性,生**玩。
他轉著輪椅,在前院裡抓雪。
管家無奈,給他配套了一個黑色的皮手套,暖和而且不會浸濕,可以無憂無慮地玩雪。
皮手套接近手腕上方,還有兩個毛茸茸的熊耳朵,是他喜歡的小棕熊,岑溪舉起手比了個耶,讓管家給他拍下來。
照片上的少年笑容明媚,在一大片綿延的白雪中,像淩寒獨自開的梅花,不是代表堅強,而是希望,陽光燦爛的希望。
岑溪拿著手機看了好一會兒,確定自己冇有其他瑕疵後,纔給顧子風點了微信發送。
他不厭其煩地記錄生活,就算知道顧子風忙,可能連他的訊息都不會看一眼,但岑溪會覺得很踏實,把自己的笑容發到顧子風的微信裡,至少證明他存在過。
等了差不多幾分鐘,顧子風果然冇回訊息,岑溪捏緊手機,心中雖然有些失落,但還是深吸一口氣,控製著輪椅靠近雪堆。
岑溪拿起雪球夾,沿著花壇擺了一圈的小雪鴨,可可愛愛,憨態可掬。
像小雪鴨開家庭聚會,七大姑八大姨都聚在一起了。
傭人們剷雪時,笑得嘻嘻哈哈的,特意避開小少爺辛苦夾的鴨子,大家族不能缺少任何一名小雪鴨。
到後麵,岑溪滾著雪球,年紀稍小一點的傭人就拖著岑溪,把雪球越滾越大,兩個球堆在一起,越滾越大。
岑溪堆了兩個雪人,一個是先生,一個是自己。
他走下輪椅,倚著欄杆上樓,在衣櫃裡蒐羅出一件自己很早之前買的棗紅色圍巾,側過頭時,在衣櫃縫隙裡撿出一條領帶,應該是整理房間時不小心掉進去的,傭人冇發現。
顧子風的每一條領帶岑溪都熟記於心,知道哪條領帶和哪件西裝最適配。
但這條,隻是眼熟。
上麵還有大塊汙漬,大抵是洗不乾淨了。
岑溪想著,把它帶下樓。
給象征顧子風的雪人打上領帶,瞬間,顧子風商業總裁的形象就躍然雪上。
管家豎著大拇指,誇讚道:“少爺心靈手巧,這雪人和先生太像了。”
岑溪被誇得眉眼彎彎,轉著輪椅,給旁邊的雪人戴上圍巾。
紅色配上白色,兩個顏色的極端,惹人注目。
岑溪在雪人麵前安安靜靜地看了好一會兒時間,搓著手拍下照片。
給顧子風發過去。
「岑溪」:圖片
「岑溪」:小雪人要永遠幸福快樂地在一起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