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延禧宮的“圍場格格”生出無限好奇,值得推敲的是,皇阿瑪好似特意令人瞞下這個訊息不表,延禧宮的人更是變得守口如瓶,我想知道些什麼,要麼從五哥那追問,要麼······接下來的日子,我無比期盼爾泰的到來,但事與願違,有些人就是這樣,需要他的時候不出現,不需要他的時候生活中處處都是他的蹤跡。
我的心癢癢的,又不好意思踏入五哥的書房。
煩了。
我有點鬱悶,順手拿起青衿從禦膳房端來的雞腿,在吃完一盤雞腿後,我決意再叫青衿讓禦膳房做一盤,端到院子裡吃。
“哎呀媽呀——”這醬汁,鮮而不膩,一口醇香蔓延在口腔中,雞腿燒得剛剛好,入口滑嫩,莊師傅的手藝見長······等等,剛纔掉進來了什麼東西?
遙遙一望,似乎是個······人?!
“你,你······”我一時怔住,“你”不出來任何東西。
她趴在那裡,好像冇了動靜。
我不顧手指上還殘留著醬汁,小步行至那人落地處蹲下,她緩緩抬起頭,竟是個如花似玉的姑娘?
我的院內,怎麼會從天而降一個姑娘呢?
她撲閃著睫毛,眼裡滿是懵懂。
我與她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同時彈了起來:”啊——““你是誰,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才反應過來反駁道:“這是我的院子!
倒是你······“我上下打量她,尤為不解:”你的衣式好生奇怪,你是什麼人?
““我叫小燕子。”
她隻回答了一句,餘下便緘默其口,一對黑漆漆的葡仁提溜轉著,像——像在琢磨什麼壞心思。
我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大抵猜出了她的身份。
宮中近來的不明人物,想必就是延禧宮的那位吧。
“小燕子不在窩裡待得好好的,飛到我這裡作什麼?”
我並不著急揭穿她的身份,笑眯眯地接過她的話頭。
“我本來就待在窩裡待得好好的,誰知道一覺醒來,我就變成了格格。”
她癟了癟嘴,彷彿對變成格格這件事充滿了震驚,這下輪到我困惑了,難道這一切都不是她故意而為之嗎?
“對啦,你是誰呀,哦,你剛纔說這是你的院子,你是宮女?
娘娘?
皇阿瑪的娘娘?”
雖說對格格的身份不適應,但“皇阿瑪”三個字叫得很熟練,這個格格倒是有趣。
有趣歸有趣,她大膽的猜想還是讓我噎了一下。
“當然不是啊!”
我為她折服,“我看起來很老成嗎?”
“那倒冇有。”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你看著比我還小一點呢。
不過我剛進宮,隻知道宮裡有好多好多的娘娘,好多好多的宮女,我一個都記不住,嗯,我就記住了令妃娘娘。”
她邊講邊比劃,神采飛揚,當真與深宮的公主和格格們不一樣。
“後宮的確有很多很多的女子,你分不清也正常,我也時常迷糊。”
我不禁想起每每請安時,麵對一些臉生的宮妃,我都冇來由得尷尬起來。
“哦,還有一個板著臉的皇後,不知道她為什麼總臭著一張臉,像這裡所有人都跟她有仇一樣。”
我一時冇忍住,笑出了聲。
我習慣於聽阿諛奉承的假話,還有各式各樣的吉祥話,從來不知道心首口快下的真話這般悅耳。
“你連皇額娘都見過呀。”
我強忍著抽搐的嘴角,一遍遍回味她剛纔的形容,怎一個妙字了絕,我想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卻礙於醬汁——哦!
我的雞腿!
“再就是見過皇阿瑪了——哎,你還是冇有告訴我你是誰呀?”
格格性子率真,就是這腦筋好像轉不過來彎。
我還是冇有回答她的問題,顛顛地把那盤雞腿拿了過來:“吃雞腿嗎?”
小燕子看著色澤好看的雞腿,默默嚥了一下口水:“吃!”
人生很奇妙,我前幾日還在好奇的人此刻就坐在我身邊,和我一起席地而坐,肆無忌憚地啃著雞腿。
小燕子邊吃邊唸叨著:“我醒來以後每天都在喝奇怪的藥,吃什麼都不香,我都快憋死了!”
她發出由衷地讚歎:“這也太好吃了!”
一盤雞腿很快被我們倆消滅掉,我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準備再喚青衿幫我拿一盤,卻聽外麵傳來交談聲。
“奴婢明明看到格格進來永和宮,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呢?”
“快去找找吧,令妃娘娘都著急壞了。”
“噢,原來你翻牆而入是為了躲追兵啊。”
我打趣道。
小燕子頓時有點心虛:“我太悶了嘛,我就出來走走。
這皇宮太大了,我走啊走啊······““就不知道怎麼飛進來了。”
我順勢應道。
“雞腿作證,我們也算是朋友了嘛!
你能不能不要告訴令妃娘娘?”
小燕子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朋友。
我默默咀嚼這兩個字。
在我看來,我們隻是擁有一麵之緣的“陌生人”,她連我姓甚名誰都不知道,這樣的我,便可以稱之為她的朋友了嗎?
生長於此,我很少聽到有人能坦坦蕩蕩使用這個詞,不禁問道:“你有很多朋友嗎?”
“那當然,我的朋友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我以前住在大雜院裡,上上下下全是我的朋友,柳青、柳紅、寶丫頭、孫婆婆······“她掰著手指,眉飛色舞。
天呐,那是我從來冇有聽過的世界。
常住在宮外的如爾泰,都不曾有這樣的經曆,這是一種怎樣的生活呢?
我無法想象出來。
細數我的朋友,大概隻有福爾泰一個人吧——如果交談得比較多也算的話。
我自嘲般勾唇,我還真是孤單啊。
“主子·····咦,臘梅,你看,我家主子身旁這位是不是你們要找的人?
·”小燕子話音剛落,青衿興沖沖地從外跑進來,見到小燕子一愣。
我探出頭,她身後跟著的,不正是令妃娘娘宮裡的臘梅嗎?
臘梅上前,向我行了個禮,繼而扶著小燕子的胳膊說:“格格,您可真讓奴婢好找,快隨奴婢回宮吧。”
“哎······”小燕子依依不捨地向外走,不忘回頭喊我,“那個誰,那個誰,我以後還能來找你玩嗎?”
我看著她,好像今天的陽光格外明媚。
送走小燕子後,青衿湊過來插嘴:“公主,奴婢瞧著那個新來的格格又蹦又跳,還挺好玩的。”
“好玩是吧?”
我把盤子遞給她,“再幫我跑趟腿,我要吃雞腿。”
“啊?
您還要?”
我掃了她一眼。
“公主,您唇邊有醬汁!”
青衿甩下一句話,一溜煙地跑走了。
我忙抬起拇指抹上嘴角,看著手指上亮晶晶的印漬,心情莫名變得很好。
後來我才知道,這是所有“刺激”的開始。
總而言之就是——十六歲那年,我捕捉到了一隻迷路的小燕。
它是春的使者,它為我帶來了紫禁城很難擁有的東西——一份沉甸甸的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