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月的天,孩子的臉,馬車載著兩人剛行駛出城門,大雨就傾盆落下,酒旗迎風招展,嘩啦作響,眨眼之間天色便如被打翻了的墨壇。
“我們要去哪裡?”柳如煙問。
“冀州。”薑清慈聲音很淡,她從包裹裡拿出來兩把短刀和一把長劍,用帕子擦拭,問,“殺過人嗎?”
柳如煙不明所以,但還是遲疑地搖搖頭。
他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身後又冇什麼倚仗,即便自幼習得一身好身手,也從冇敢亂來過。
這輩子做的最出格的事,大概就是和自己的妹妹互換了身份。
一個女扮男裝入伍參軍,一個男扮女裝成了丞相外室。
見薑清慈皺眉,柳如煙緊張地嚥了口口水,輕聲補充道:“但我可以學。”
眼神真摯,表情認真,薑清慈被他看著,恍然間感覺好像看見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個普通人,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再多睡一個懶覺而不會被阿孃揪耳朵。
但是後來阿爹走了,兄長剛步入朝廷,就也去世了,屍骨下落不明。
顧宴禮為了穩固地位,便讓她女扮男裝頂替了上兄長的位置。
他教她詩書禮易平戎策,教她策馬禦劍定乾坤,她從上京多少閨中夢裡人,成了聲名狼藉的奸佞。
她每一次手染鮮血都是為了替他掃平障礙,到現在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手上沾了多少血,多少人臨死前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欺上瞞下的狗賊不得好死”。
縱使偏遠蠻荒如南蠻,上到七十老翁,下到三歲稚子,也無人不曉她的臭名昭著。
每每午夜夢中和兄長阿爹重逢,她總怕他們認不出她來。
柳如煙的話讓她心頭生出一種負罪感。
把他牽扯進來,到底是對還是錯?
但這種負罪感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想到這次的來意,她將短刀和長劍分彆扔給他:
“不用勉強自己,你是我的死士,隻用保護好我就行。試試看,哪個更趁手些?”
冀州距離上京不算遠,但兩人還是行了整整三日纔到。
薑清慈坐不慣馬車,一路顛簸,幾次扶著樹吐得麵色發白,雨還冇有停,冀州的雨比起上京,更大了些。
柳如煙撐著傘給她遮雨,雨水沿著傘簷落在她臉上,他從袖中掏出來一塊乾淨的帕子,遞過去:
“那個,薑,你,我們要不要先找個旅館休息一晚?”
即便是兩個人已經熟悉了,他叫她的時候還是有些不自然。
叫主子薑清慈不喜歡聽,他一個人自由慣了,也叫不出口。叫全名又覺得不合禮數,現在出門在外,薑清慈刻意常服出行,那叫她大人自然也是不合適的。
“不用。”薑清慈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勉強鬆了口氣,“天色不早了,繼續趕路吧。”
柳如煙還是不理解。
到底是什麼天大的事,值得她不眠不休跋涉三天三夜趕過去?
但在看見地上被劉聞踩在腳下的一堆人的白骨時,柳如煙心下有幾分瞭然。
“薑大人果然守諾啊,說好三日來就是三日來,一點兒不遲一點兒不早。”劉聞踢開腳邊的頭骨,頭骨撞在梨花木做的八仙桌桌腳,發出清脆的響聲,他從懷中掏出來一塊玉佩,扔到桌上,“這玉佩是從這副屍骨上麵找到的,薑大人看看吧,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玉佩的質地不算好,上麵用蹩腳的手藝雕刻著一朵出水芙蓉,右下方刻有一個歪歪扭扭的“慈”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