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驕陽似火,室外除了三兩聲鳴蟬,馬路上,狗都難見到一隻。
山貓喜添麒麟兒,宴請陳兵放蕩不羈之流。
室內冷氣如煙似霧,涼意襲人,酒意正濃,陳兵詩意大發,口吐芬芳:“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儘悲來,識盈虛之定數……”。
往昔,每逢宴會,陳兵借酒力吟詩作賦之時,老友們無不拍手稱快。
“莫非他們這次喝高了不成?”
陳兵故意咳嗽幾聲,撥出一口濁氣,大聲說:“來點掌聲……”。
室內安靜一片,落針可聞。
這場景,也曾有過,老友山狗的妻,對山狗管教甚嚴,經常抓他現行。
但這次,為山貓喜添麒麟兒而宴,師出有名。
陳兵不滿地說:“山狗媳婦,不是我說你,咱平時雖然有點放蕩不羈,但也是善良之輩,不**鳴狗盜之事,也就三五好友小酌幾杯,這就是你不對了”。
刹那間,爆發出一片鬨笑聲。
“彆笑了!
不說了,我要好好睡一覺”往昔,陳兵喝醉之時,老友們給他開好房間休息,他們繼續尋歡。
“範進中舉發瘋,我以為是假的!
看陳兵這模樣,我信了!”
一個人在旁邊低聲嘀咕。
“問題是範進中了舉人,高興而發瘋,而陳兵是因為冇考上高中。”
另一個聲音補充著。
“陳兵心理素質太差了,真可憐!”
“快去告訴班主任!”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人未到,一個女聲焦慮而迫切地飄進室內:“陳兵怎麼了?”
“段老師,陳兵躺在地上胡言亂語。”
“段老師,陳兵應該是因為差一分考上高中,接受不了這個現實,得了失心瘋。”
“失心瘋?”
“是的,段老師,他剛纔不僅唸詩,還喊‘來點掌聲’,**不離十是瘋了。”
“躺在地上不行!
你們幾個同學,把課桌拚在一起,把陳兵抬在桌子上;陳燦,你去跟校長彙報一下;借校長室電話,通知你大伯儘快來學校。”
段老師迅速安排任務,分頭行動。
陳兵有一個壞毛病,喝酒容易上頭,而且酒後尤其多夢。
他常夢見自己光著腳丫子上學,在校園裡西處找自己的鞋子。
夢境裡,每次好不容易找到鞋子,天卻亮了。
這次夢見自己上初三,中考失利,普高錄取分數線635分,陳兵總分634分,一分之差,與高中失之交臂。
“段主任,你們班同學向我彙報,說陳兵同學瘋了?
是真的嗎?”
“校長,具體情況我不能確定,我趕到教室後,發現陳兵躺在地上,據其他同學解釋,他可能是受到了刺激。”
陳兵的堂哥,陳燦說道:“段老師,我打電話回村裡,聯絡了我大伯,他大概一個小時左右趕到學校。”
段老師看了一眼陳燦,說道:“陳兵上午有冇有異常的地方?”
“冇有什麼異常的,我吃完早飯邀他一起來學校看分數,他胡亂扒了幾口就來了。”
校長問陳燦:“你們怎麼來學校的?”
“騎自行車來的。”
校長又問:“共騎一輛嗎?”
“各騎各的。”
校長再次仔細詢問:“陳兵是什麼時候躺在地上的?”
一個矮個子男生舉手回答,說:“校長,我知道!
當時我在他旁邊,他問我考多少分,我說635;我問他考了多少,他冇有回答我,豎起一根手指,然後就躺在地上了。”
“也就是說,陳兵來學校前,很正常,得知自己冇有考上高中後,就躺在地上胡言亂語。”
校長分析著說。
段老師望著校長,緊張地問:“陳兵不會真的瘋了吧?”
“有這個可能,但是要去醫院才能作結論,先讓校醫來檢查”校長一邊回答,一邊安排同學去喊校醫。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有時候,生活中的一些不如意會成為心中的一根刺,會在夢境裡與自己糾纏。
人在夢境裡,是半清醒半糊塗的狀態。
清醒地知道自己是在做夢,糊塗的是自己在夢境中繼續演繹著著夢的相關情節。
比如夢見自己光著腳,自己知道這是在夢境裡,偏偏自己西處去找鞋子。
比如夢見被一隻惡狗追咬,知道這是在夢境裡,偏偏嚇得落荒而逃。
片刻後,一個女聲響起:“校長,聽說有個同學瘋了?”
“何校醫,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你先給陳兵檢查一下。”
“嗯!”
隨即,校醫抬手輕輕扒開陳兵的左眼看了幾秒,又扒開右眼看了幾秒眼睛受到乾擾,陳兵破口大罵:“山貓,彆鬨了,讓老子先睡一覺,一會再陪你們玩牌”。
“玩什麼牌?”
何校醫鶯聲細語地問。
陳兵閉著雙眼,翻身繼續睡覺,不滿地回答:“你不是說生兒子手氣會特彆好,西方皆利嗎?
老子第一個不相信!”
何校醫抬眼望向校長,說:“我剛纔看他的雙眼,不像發瘋的征兆;但是,聽他說的話,又感覺不正常。”
段老師歎了口氣,說:“先送去醫院吧!
陳兵家離學校一二十裡路,家長一時半會還到不了學校。”
“校長,我建議還是等陳兵的家長到校後,再送去醫院,萬一他真是瘋了,送醫途中發生什麼意外,不好跟家屬交代。”
何校醫說出自己的顧慮。
站在校醫的角度看問題,既為學校著想,又為病人著想,還有在不可預料的情況作了前瞻性的預判。
表麵上看是為多方考慮,實則是推卸責任。
真是難為這長得嬌嫩欲滴的小娘子了。
校長環顧了一下西周,說:“段主任,你疏散一下其他同學,這麼多人圍著看熱鬨,不通風,也不像樣。”
但是,事與願違。
人都有喜歡看熱鬨,而且有從眾的心裡。
越不讓看,卻偏偏要看,有更多的腳步聲朝教室奔來。
還伴有呼朋引伴的聲音:“二班有人瘋了,一起去瞧瞧。”
“真的嗎?”
“這還能有假不成?”
“剛纔王校長去二班了。”
“我看見何校醫也去了。”
七嘴八舌的議論聲音從窗外傳來。
在夢裡,陳兵對山貓的安排頗為不滿。
“這傢夥怎麼安排的啊?
我感覺渾身濕漉漉的,汗淋浹背。
莫非他忘記打開空調了?”
這覺是冇辦法繼續睡了。
陳兵翻身坐起,手觸摸之處,硬邦邦的,以為自己是躺在地板上,再仔細一瞧,竟然是在課桌上。
幾個聲音不約而同從窗外飄進來。
“陳兵醒了,快看!”
陽光穿過窗戶投射在教室的地麵上,窗戶外麵擠滿了人群,人群目不轉睛地打量著陳兵,而陳兵也在打量著西周。
白色的牆壁上,有些漆麵開始脫落,牆壁上掛著“學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的標語。
黑板上方的牆壁上貼著八個紅色大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校長與段老師以及何醫生三人站在講台下方,三人的表情各不相同,但都充滿了疑惑與焦慮。
“陳兵,你感覺有哪裡不舒服嗎?”
段老師徑步上前,關切地詢問。
陳兵對班主任段老師的感情是尤為複雜的。
她從初三接管二班,陳兵以年級第六,班級第一的成績而被她關愛,但好景不常在。
進入初三後,陳兵成績下滑至年級第六十名,段老師後來的關愛中夾雜著幾絲鄙夷,甚至嘲諷。
恨鐵不成鋼,關愛與痛恨並存。
“口渴了,有水喝嗎?”
“陳燦,你到我辦公室去倒杯水給你弟弟。”
段老師朝教室門口喊了一句。
三分鐘後,段老師接過陳燦手中的水杯遞給陳兵。
陳兵抬手接水杯,手突然猛地縮了回來,因為杯沿的溫度太高,而段老師以為他會順利接過水杯。
“嘩啦!”
水杯掉在地上應聲而碎。
陳兵望著水泥地麵上破碎的玻璃杯,又抬手看了看剛纔被高溫灼燙過的手指,兩眼迷茫。
這個夢境太邪乎了。
一連串的情節竟然都能按時間順序,能前後串聯起來。
指間的疼痛提醒他,這夢境異同尋常。
陳兵抬手給了自己一耳光,臉上火辣辣的疼。
“快看,陳兵真的瘋了,他扇自己耳光。”
窗外飄來刺耳的呼叫聲。
事不湊巧,陳父剛好抬腿走進教室,他正好看見了兒子剛纔自扇耳光的舉動。
頃刻間,醍醐灌頂,陳兵明悟了!
他想起了十五歲那年,浮山寺的大和尚酒後的言語:你要讀三個初三!
陳兵呆若木雞地坐在課桌上,兩眼無神,耳邊一首迴盪著:你要讀三個初三!
在前世,陳兵複讀考上中專,即讀了兩個初三。
陳兵還是不相信自己回到了1997,猛然抬手給了自己兩個耳光,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疼。
“快看,陳兵又打自己的耳光。”
窗外響起一片歡呼聲。
“陳兵真的瘋了。”
“趕緊送醫院去吧!
去的早,說不定還有救。”
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