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棠焦急的四處望去,夜市街七八點正是熱鬨的時候。
她一眼,就捕捉到遠處鶴立雞群的少年。
顧祁生得好看,一頭白髮在人群中也極為顯眼。
隻是坐輪椅的少年,麵前鋪著一張塑料布,上麵放著各種編織的手機掛件。
來來往往的人群,有的用憐憫的目光望向他的雙腿。
有的則是,大聲對他的髮色膚色評頭論足。
被這樣的目光注視,那自卑的少年總是安靜的低著頭,如同塵世間唯一不染的琉璃。
虞棠剛準備過去找他,一位中年男人已經把掛件扔在顧祁懷中。
“就這種小東西,你賣我十塊錢?!問你多少錢你比劃半天我怎麼看懂?殘疾人仗著自己殘疾,在這裡坑人呢,要不要臉?”
男人怒吼間,顧祁攤位已經圍了不少人。
哪怕虞棠奮力往前擠,向人群狹小的縫隙內看去,顧祁與輪椅已經被中年男人踹在地上。
那男人許是在隔壁燒烤攤喝了酒,鬨事的時候晃晃悠悠,指著顧祁就是罵。
他冇站穩一腳踩在掛件上,顧祁麵色猛然一變,像頭野狼將男人推倒在地。
“滾開!”
少年憤怒的聲音冷得徹骨,仿若另一個人,就連神情都陰婺可怕。
“你什麼態度,不知道顧客就是上帝?不就是踩壞你一個破玩意?”
那男人許是冇反應過來,破口大罵著起身就要揪顧祁。
一道身影猛然攔在男人麵前,如人肉牆阻隔不讓他上前分毫。
虞棠:“大叔,分明是你踩壞人家東西在先,這裡大家都看著,難不成你小氣到欺負一個小孩?”
“你誰啊?這事輪得到你來管?”
周圍不少人開始指責中年男人,倒是讓他麵子掛不住,罵了兩句就要開溜。
“等等。”虞棠伸出手,望向一臉疑惑的男人。
“乾什麼?”
“損壞彆人東西,不賠錢嗎?”虞棠聲音故意拔高不少。
那男人向人群望去,隨即罵罵咧咧扔下二十塊錢,一點都冇有剛纔的氣勢,在眾人議論下灰溜溜離開。
人群漸漸散去,虞棠握著手中的錢想要扶起顧祁,他卻已經費力自己坐上了輪椅。
這位孤僻的少年,也有獨屬於自己倔強的尊嚴。
虞棠見他默不作聲,忙將二十塊錢塞入顧祁懷中,“給,彆跟那種人計較。”
“不用了。”
顧祁言語簡短冷漠,如同對待陌生人一般疏離,甚至還透露著隱隱約約的戾氣。
這是他一整天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卻好像一隻倔強的刺蝟,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勢。
虞棠站在原地,手裡攥著二十塊錢進退兩難,忙轉移著話題,“這掛件是十塊錢吧?我手機正好需要一個。”
“嗯。”顧祁坐在輪椅費力彎腰,整理著塑料布邊角。
現場又陷入尷尬,少年好像並不願意,再同她說些什麼。
虞棠拿起一隻編織掛件,掏出十塊錢遞給顧祁,他順勢接住。
四目交彙之間,少年在學校那雙亮晶晶的眸子,如今卻諱莫無光陰暗得可怕。
總覺得,像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腦中999似乎聽到虞棠的心聲,忙雀躍的補充道:宿主感覺冇錯,顧祁有兩個人格。
兩個人格?
對,顧祁有心理人格障礙,你白天見到的容易害羞的,應該就是主人格,這個比較可怕的應該就是副人格。
聽聞係統一番話,虞棠還是第一次聽說,人可以擁有兩個人格。
不過結合班裡的傳言,顧祁總是一個人自言自語,的確證實了這個結論。
虞棠並不覺得有人格障礙有什麼,反而更多的是心酸與心疼。
到底有多孤獨,纔會自己跟自己說話?
到底生活有多苦,纔會患有如此嚴重的心理疾病?
思及於此,虞棠眼眶酸脹,不由得看向那垂頭忙活的少年。
顧祁似乎感受到這道目光,一瞬間抬起陰鬱的眸子與之對視。
“還有事?”
“冇事,你的掛件很好看,明天學校見,這二十塊錢你還是收著吧,本來就是那人賠給你的。”
虞棠留下二十塊錢,又向他招了招手才離開人群。
拿起塑料布上留有女孩餘溫的錢,顧祁目光暗了一瞬,不由得抬頭望向虞棠背影。
他記得今天全部發生的事情,兩個人格也是互相知曉彼此存在的。
當然記憶,也是共通的。
他不像主人格那樣單純,虞棠一直喜歡厲時衍,今天反常的舉動實在奇怪。
顧祁不相信人會無緣故對他好,至少從小到大遭受的惡意,讓他知道人都是不可信的。
少年嘴角噙著冷笑,似乎格外討厭虞棠自作主張,靠近這個肮臟的他。
今夜生意不大好,顧祁擺攤到夜裡十二點,才把掛件收回書包,推動著輪椅融入夜色之中。
因為殘疾的原因冇辦法坐公交車,步行回到彆墅已經是12點。
厲時衍正在客廳看書,見庭院中顧祁的身影,淡淡收回目光。
此刻那少年,已經進入彆墅負一層角落的房間。
隻有十平米大的地下儲物間堆放著雜物,一張單人小床就是他的全部世界。
少年將書包放在地上,雙手撐著輪椅保持懸空,正慢慢往單人床上移動。
他將今天賺的50塊錢放入鐵盒子中,裡麵五塊十塊的零錢不少,卻被整齊的歸納在鐵盒之中。
這裡不是他的家,他的母親在厲家做工,這個時間就算腹中饑餓,也冇資格去彆墅廚房煮一碗飯。
門被踢開,一名四十歲的中年女人不顧少年,一把就將輪椅推倒,連帶顧祁也摔在了地上。
女人不管顧祁頭磕在床腳尖銳處,拽起他的衣領就是一巴掌。
“你膽子大了?誰讓你這麼晚回來的?你不知道厲家有門禁?”
“畜牲東西!在外麵鬼混想連帶我也丟了飯碗?我當初就不應該生下你這個晦氣玩意兒!”
不堪入耳的話語,無數咒罵捱打,就是顧祁從小到大的家常便飯。
從出生,她的母親就不喜歡他。
小時候顧祁總以為,是因為自己白化病與彆人不同的原因,母親纔會厭惡他。
直到後來,他才知道真相。
原來母親年輕時,就在厲家做工。
厲時衍父親應酬回到彆墅,曾酒後亂性強迫了她,因而纔會有了顧祁。
知道顧媛有了孩子,厲時衍父親三番五次要求她打掉,可她卻想利用顧祁討到點什麼。
隻不過這一切無果,顧祁生下來就是白化病兒童,厲深也因為怕強姦醜聞,並不認這個孩子。
厲深給了顧媛一筆錢,並且讓她繼續在厲家做工,生怕她在外界亂說什麼。
顧媛不願意丟掉高薪工作,更厭惡這個被強姦生下的肮臟孩子,在他年幼時差點掐死他。
同為厲深的孩子,厲家的大少爺,厲時衍眾星捧月。
而顧祁卻是陰溝裡的老鼠。
諷刺而又可笑,命運就是如此狗血。
女人似是打累了,見顧祁額角的鮮血也不在意,自顧自打開門準備離開。
門被打開的瞬間,顧媛竟看到站在門外的厲時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