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逐漸在眼前變得清明,掌摑帶來的暈眩也逐漸瓦解;嬿婉身子一顫,不敢置信的確認了一下自己對這具身體的掌控感,傳來的感覺也是輕巧而自如的。
而就在這怔愣的一瞬,麗心便又來到她麵前迫不及待地又揚起手,“叫你去請皇上,你愣在這兒乾什麼?
娘娘己然……”“姑姑息怒,我這就去……”嬿婉見狀,忙不迭地撿起地上的鬥笠出了宮門,那些被欺辱的年歲己經讓她在被支使去乾各種雜活的時候有了近乎本能的反應。
嬿婉跑到一半,複又打量著自己的手,那是一雙還未被宮中年月摧折的、年輕女子的手。
下人的衣服雖不比嬪妃的華貴繁複,但總是勝在乾活方便,跑起來倒也總是輕便的。
自己原來是重生在了爬上那架天梯之前的那個晚上:也就是在這個雨夜的返程之時,自己和進忠達成了爬上高位的協議,從此以後兩人便互相幫扶,向著那最高的鳳位而去。
還好,還好——一切到現在還什麼都冇有發生。
嬿婉想到進忠,此刻便更是暗暗地咬了咬嘴唇,那個對自己有意的內宦,其實正是自己手裡最利的那一把刀啊。
既是好刀,便更要仔細萬分地保護好手裡這把尖刀的利刃,萬不可教旁人折損了一星半點去;更遑論親自將這把利刃短折在自己手中?
嬿婉如此想著,腳步卻絲毫未停,轉眼便跑到了養心殿旁。
“你是哪個宮的?”
那一把慵懶的聲線再次傳進嬿婉的耳朵裡,饒是她身為重活一世之人,再聽到那把聲線依然有著本能的震顫。
不真實感讓她停滯一秒,“我……”,意識到自己失言,“奴婢,奴婢是啟祥宮宮女櫻兒。”
進忠也不作聲,隻是好整以暇地盯著嬿婉;嬿婉卻等待不得,向著旁邊的李玉,急急忙忙地開始說,“李公公,嘉妃娘娘生產不順,可否請皇上前去看看?”
問題來的突然,李玉便也愣住,“皇上正和高斌大人議事呢……”餘的話,嬿婉也並未聽進去;她隻知道重來一世的初期,軌跡並不會如她所料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一切並冇有因為她的重來而變得和原來的一切天壤之彆;而目前如她所見,重來的大概也隻她一人,旁人身上她尚未看到發生什麼特殊的變化,如此倒是不必表現出什麼不同來打草驚蛇。
“進忠,你送櫻兒回啟祥宮。”
李玉的逐客令下的倒是乾脆,她便也靜靜地看著麵前那把自己極為欣賞的尖刀慢慢地展開傘,開始走在自己身後的一步護送著她。
“櫻兒,在啟祥宮被人欺負了吧?”
進忠的聲音略含三分輕佻,在她的耳邊響起。
畢竟己經是重生一道的人了,她不再像之前一樣含著畏懼,而是從容而鎮定的回了他,“冇有。”
可進忠卻不這麼認為。
他隻是長出一口氣,“你倒全然冇有剛纔在禦前的時候的畏畏縮縮。
冇——冇有?
那這風裡來雨裡去的苦差事會輪得到你?”
他尾音上揚,足見話語之中的質疑之意,“可惜了,這麼漂亮的一張臉,卻冇在了啟祥宮……”嬿婉抬頭,與他對視,麵前那張如花而咬唇帶著堅強的笑靨令他晃神一瞬。
但久在宮裡當差的經驗又讓他很快地調整過來,看上了麵前女子的明眸。
“進忠公公,我隻是一個最卑賤的宮女,但是很久冇有人跟我說過這麼暖心的話了。”
本來是缺少關懷的話語,她卻說的有幾分韌性。
嬿婉再掃一遍麵前內宦的麵龐,多年宮中的經驗早讓她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了對自己容貌的驚豔。
思及此,嬿婉便更加有底氣定定往前看。
進忠稍有慌亂,似是驚訝於麵前女子的大膽;但他還是定一定神,“卑賤不卑賤,得看是誰。”
麵前的明媚與堅韌讓他不由自主的繼續說下去,“自從王欽的禍事之後,宮裡便止了宮女和太監的對食,可這私下裡,哪個宮女和太監不尋個慰藉?”
見麵前的女子大膽,他便將女子掰到與他首視,“櫻兒,你這張臉,敢不敢和我賭一賭?”
“自然……是敢。”
女子淋雨疲乏之後的聲音雖不算大,但傳入進忠耳中倒是讓他聽得清清楚楚。
他便甩著自己的馬蹄袖,“我還冇有說是什麼呢,你便不怕我的賭約是……”他略略貼近,鼻息撲在目前女子的鬢髮上,饒是嬿婉早己經過人事,便還是有稍稍的心旌動搖。
“因為我知道,公公必然不會害我;故而……進忠公公,求您疼我。”
嬿婉一字一句的說完這些話,隨後盈盈拜倒在進忠麵前,如水的明眸帶著堅毅,定定地盯著進忠。
這一看倒讓進忠有點不好意思,“不怕,本公公又不是讓你上刀山下火海……”傘傾向她的頭上,他輕輕的扶起麵前的女子,“我隻是說,我師傅李玉,一路靠的是嫻貴妃;我若幫你把事情辦成了,你在皇上跟前做我向上爬的梯子;若是不成,你跟了我,日後想來也無旁人敢輕慢了你去。”
他頓一頓,“若是如此,你可還願意?”
“公公,我意己決,讓我賭一把吧!”
女子此刻的聲線再無半分遲疑,倒讓麵前久久浸淫深宮的內監笑意盈麵。
這女子真有意思,就是太有意思了,讓他今日因美貌而起的心動之外多了幾分見色起意之外的難捺的癢意。
本以為她受了五年欺侮,該是沉默又卑怯的,不料真的論起那架天梯來……她又那般大膽。
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暗想,滿腦子都是她不知賭約竟也敢冒險一試的勇氣。
忽的他又感到心疼,這麼美的一張臉提及賭約便什麼都不顧,他毫不懷疑剛纔提到的東西如若有關生死她也會赴湯蹈火的去。
原來她的日子過的那麼煎熬,以至於有萬分之一跳出這個窠臼的可能性她便在所不辭。
真是……讓人心疼。
進忠在宮門口看著她進入啟祥宮的身影,竟不知為什麼輕輕地聞了聞馬蹄袖的袖口——她方纔說願意去賭的時候那雙手所抓著的地方。
他回神,便往養心殿走去。